风不再躁动,水波渐消,就连塘内的鱼儿也安分地游到了船身处闭口,给人留了足够的耐心,好似天地间皆在等着这个事关重要的答案。
夏梓沅垂眸怔怔地盯着脚底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双色芙蓉,另有一对舒展彩翅的蝶子和一弯明月。
这双鞋,是早间褚肆送给她的,他屈身蹲下亲自为她穿上。
男人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之情,眸光里流动着细碎的流沙星河,布散情思。
他慢吟叮咛道:“芙蓉是你的,蝴蝶也是你的,唯有月亮是我的。”
那样的情深做不了假。
女子手中的锦帕被揉搓地满是褶皱,她空洞地呆望着鞋面,弯月在上岸时被湿泥染脏成了污月。
她倏然发声:“女之耽兮,犹可说也,士之耽兮,不可脱也。我于他,无喜亦无厌。”
褚云梨暗叹眼前人心乱不自知,明明她只说后半句就可以了,偏要加上前面一句,欲盖弥彰。
固然知晓了她的念头,她还是给了她一个选择。
褚云梨自腰间荷包内取出一个瓷瓶,悠然扔投到她的怀里:“这颗药,会让你这辈子都没有子嗣,且无药可解,你要怎么选?”
“毋需选。”夏梓沅接过后,义无反顾地拔下了瓶盖,仰头将那粒药丸吞了下去,一气呵成,不留余地。
药丸不大,似珍珠,入口很苦,同甘草。
远隔几百米处的云步石梯上,男人们正于高台俯视园中风光。
褚肆忽地一阵心悸,接踵而至的是不知由头的心慌,复又脱力得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
郭茂侍奉在前,顾不得那落了一地的乱瓷碎瓦,着急地将一旁迟着窥筩远望的唐雨逍唤来。
“唐公子,您且看看,陛下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唐雨逍放下了手中的物件,绕开七嘴八舌惶惶不已的碍事大臣,搭手号脉。
候脉需不少于五十动,唐雨逍切脉得了结果后,了然于胸,并无大事。
除了...他方才用窥筩远望之时,恰好看到母亲投给皇后一物,皇后停也未停,仰头吃了下去。
若只是如此,倒还好。
可昨日里,母亲向他要过使人不孕不育的药物,此药由他所制,并无可解之处,若皇后方才吃的是这个。
岂不,大事不妙!
母亲究竟与皇后说了什么?她们又要做什么?
郭茂看声名远扬的神医露出惊世骇俗的惊恐之状,更是担忧地心里直抽抽,他满脸慌张问道:“陛下究竟怎的了?唐公子快说呀!”
这个始料未及的猜疑教唐雨逍徒增罪过,掩饰住焦头烂额的叹息后,他收脉直道:
“并无大碍,只是肝火亢盛,肝气上逆造成的些许心慌,当以清肝泻火后,再养肝安神即可。”
方一被镇唬,郭茂的心慌也久久不可平息,得知无碍,才暗恼道:“那唐公子缘何脸色大变,真是吓得杂家浑身不自在。”
唐雨逍想起先前褚肆不顾兄弟情意,迫使他行医问药遭了老大的难处,故意扒了他的遮羞布。
他道:“哦,本公子只是惊诧于,陛下尚是元阳之体,这才乱了分寸。”
“元阳之体?陛下仍是童子身?”也不知是哪个嘴上把不住门,在这寂静里窃窃私语着,像是在嘲弄着君主的无能。
惊得满堂瑟缩着低下了头,干唇都要被咬破了,对这无中生事之人啐了好大一口气。
想死,别拉上他们啊!
如此被人编排,触怒了褚肆,他痞笑着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像是阎王点卯的前兆,哂道:
“说得好,朕就欣赏会说真话的人,百姓也最爱重这样的父母官了。”
暗处不知谁弹了一颗石子,正中那人的腿弯,猛一弹击,顿时腿脚不受控地蹲在地上,光禄寺少卿向林被暴露于众人眼间。
没了脸面,他只顾着匍匐在地自扇巴掌:“陛下恕罪,是微臣口不择言,藐视尊上,求陛下饶命啊!”
近几日,朝廷中风云变动,官员里多少人锒铛入狱,从御史到翰林大学士,就连那钦天监这么偏的位子都有人被削,他不过一区区五品官,怎能保全自己啊!
褚肆没准他停止手下的动作,歪着脑袋低嘲:“只是啊,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这样的人,朕万不可留于眼前的。”
他继续摩挲着手中的荷包,好似这已然成了他思虑事情时的习惯,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着那流苏线,一副懒散的神情。
语调里,却是说不出的决然:“朕记得,武陵县,还缺个县令,就由你补上吧。”
向林正值壮年,平日里佐助办理宴劳荐飨诸事,官职虽只是个五品,可也清闲得很,要他做县令?
这县令才区区六品小官,俸禄少了不说,查案、征税、教化百姓这等差事也不少,最是劳心费力不讨好了,他哪做得来啊。
他正意欲求情,刚一抬头正对上陛下不怒自威的严面,纵有多少不满,也不敢言说了:“微臣领命。”
同行的官员们对这个结果无甚在意,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