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迟来的暴雨终于降临,豆大的雨珠从高高的天空坠落,以微妙的倾斜角度砸在杏林医馆的每一寸青瓦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若非任若风痛苦的喊叫能把人的耳膜贯穿,方多病倒认为这是个惬意的雨中午后。
面前的李莲花倒是淡定自若,捧着一盏清茶,慢悠悠的细品,望向门外雨幕的绚烂桃花眼挂着三分浅笑,很是惬意。
方多病哼了声,夺过他跟前的茶壶,斟了满满一杯茶,“死莲花说的话定要反着来听,满嘴胡言乱语没有半句是真话。这次你少忽悠我,快快同本少爷讲清楚,你是如何认出那老小子就是‘万毒罗刹’独孤忘忧的。”
“孤陋寡闻了吧?”李莲花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杯,慢吞吞地从袖子掏出雕刻了一半的发簪,边用刻刀雕刻边继续说:“这‘万毒罗刹’早年间凭借一手奇诡毒术,让李相夷门下二十门徒中毒昏迷,继而声名大噪。”
方多病登时来了兴致,乐道:“这事情我从江湖百晓生中听闻过,据说此毒把李相夷搞得焦头烂额,险些让整个四顾门都折了进去。”
李莲花啊了一声,吹了吹簪子上的木屑,“可不是嘛,好在李相夷内力深厚,硬是靠扬州慢逼毒出体,才让那中毒的二十门徒转危为安。”
方多病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打住,“这和你认出老小子是‘万毒罗刹’独孤忘忧有何干系?”
李莲花顿了顿,用一种十分同情且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我话还没说完,你别打岔。”
方多病瞪眼,“快说!”
屋内传来任若风杀猪般的惨叫,还有白夭夭气急败坏的怒骂,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心中不免对任若风产生了同情。
尴尬过后,李莲花用指腹描摹着雏形略显的发簪,不徐不疾道:“四顾门门徒中毒事件后,李相夷便给独孤忘忧下了江湖追杀令,只要见着那老小子只管砍,生死不论。那老小子右腿的伤便是被少师剑砍的……”
方多病笑得前仰后合,接了一句话,“怪不得这老小子走路一拐一拐的,竟是被少师砍伤了腿。”
他顿住,又奇道:“既已下了江湖追杀令,那李相夷又是怎么放过了他?”
李莲花闻言一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叹道:“还不是那老小子闯进了药师宫的地盘,又误打误撞地进了青离居。李相夷听闻夭夭当日吓了大一跳,像打耗子一般追着独孤忘忧打,心想这老小子必死无疑,便施施然离去。”
万没想到故事如此具有戏剧性,方多病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脑海中已经想象到独孤忘忧被白夭夭打成猪头的模样,乐得合不拢嘴,“所以嫂子就这么和独孤忘忧结下了梁子?”
李莲花思忖了半晌,给出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回答,“独孤忘忧单方面结下梁子吧,夭夭压根都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存在。”
“我可算是知晓独孤忘忧为何如此痛恨嫂子,到处散布谣言攻击她。原是白白挨揍一顿不说,嫂子还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换我我也气。”方多病笑得泪花直冒,猛拍桌面。
笑过之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李莲花似乎知道得太多,“等一下,光凭这些江湖传闻你便笃定他是独孤忘忧,未免太儿戏了些。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李相夷那么多事情的?”
李莲花又是一呆,“就、就夭夭告诉我的啊……何况李相夷那样招摇,他的事情不仅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知晓,连在萝卜村村口卖簸箕的麻婆都知道。对了,麻婆家的簸箕不好,我用了两回便坏了,你可千万别去她家买,村尾牛叔家的不错,三文钱一个,便宜耐用。”
“谁要问你这些东西啊!”方多病气得瞪圆眼睛,恨不得上前捂住李莲花这张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破嘴,怒道:“我问你是怎么笃定老小子就是独孤忘忧的,少在这里给本少爷绕圈子!”
眼看忽悠不下去,李莲花连忙把话圆了回去,“江湖传闻独孤忘忧有个老情人,唤‘瘦猴’。两人这些年来形影不离,有独孤忘忧之处必然有瘦猴的影子。那老小子不仅瘸腿,还和瘦猴眉来眼去的,不是独孤忘忧还能有谁?”
“等等等!”方多病脑瓜打结,蓦地想到今日在城门对白夭夭出言不逊的干瘦男人,险些将隔夜饭都吐出来,“老情人?瘦猴?”
李莲花“嗯呐”一声,“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救命,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独孤忘忧重口味,还是说瘦猴饥不择食。”方多病活了十几年总算是见识到了人间的险恶,浑身都激起鸡皮疙瘩。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两位半退隐的老江湖请出山的人才是不简单。”
“永定太子?”方多病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想起在采莲庄时,白夭夭曾让他调查过永定太子一事。可惜,饶是天机堂本事再大,也没有调查出永定太子是否与李相夷结怨。
李莲花眸光微亮,赞道:“方小宝,你果然聪明得很。”
方多病满脸得意之色,余光瞥见李莲花手上忙忙碌碌,一朵精致的木刻桃花在他的雕刻下逐渐成形,不由得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