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在众人的拥护下,来到了谭尘的床前。
绫华,也是八十多岁了。
这位将一生献于事业的传奇的女性,此刻,映照在了谭尘的眼里。
年老的面容,被皱纹爬满的脸颊,消失的血色。
这些,无一不展示着岁月对这位佳人的摧残。
她,还穿着那件衣服,花时来信。
可是,衣服却像新的一样,没有褪色,没有缝补痕迹,甚至连褶皱都看不到。
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去,绫华依旧亭亭玉立,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那个气质优雅的女孩儿。
她风华正茂,眉角含笑,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人会老,很正常,记忆会永远留存在分别的那一刻。
只是,等再次见面时,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将在人内心产生浩瀚的激荡。
绫华,老了,和他一样。
当初那样一位丽人,用笔画不出了当年的俏眉,用粉盖不住了眼角的沟壑。
她的眼神坚定,却带着说不尽的沧桑与疲惫。
“谭先生,好久不见。”
绫华声音也变得苍老,再无那般清灵,但是一句一字,也都说得清晰明畅。
她身处于一大群人环绕的中间,体态端雅,所有的气场都从她身上散发,其余人皆静默而听她讲话。
“嗯,绫华小姐,好久不见,....”
谭尘想和眼前的人说点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或是愧疚,或是怜悯,本来都可以与绫华交谈几天也不为过,可揉在一起,就都卡在了喉咙里。
“门前的樱花树,是当年我送先生的那两棵吗。”
“嗯...”
“真好啊”
绫华看着谭尘身边两个,正抱着他睡觉的两个小小的女儿,顿时眼里又柔和了半分。
“我自山下进入庭院里,第一眼便见了两棵樱花树,树下的秋千让我感触颇多。毫不赧颜地说,我会想,在秋千上,如果坐着我们的女儿,会是怎样一种场景呢,我那是会有怎样一种感觉呢...”
绫华的声音苍老却温柔,没有波澜,却饱含绵柔的感情。
即便甘雨在场,她也这样直言不讳地说了,即是因为甘雨也知道此事中,绫华与谭尘的关系,也是因为,她们都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一辈子人前避讳遮掩,现在也没了那个必要。
“绫华小姐,这些年我没去稻妻,也没与你联系,实在抱歉...”
绫华目光微微,释怀似地笑了一下,淡然道:
“哥哥的事,我都知道,不必让先生为此担受。”
周围人,包括谭尘与甘雨,皆抬起头看向了她。
“我的信,除了最开始的几封寄到了这里,后面的,都被拦截了吧....,呵呵,其实这些在第二年没收到你的来信,我便已知道,只是我自己不愿面对罢了....我害怕,如果真的亲自收到你和甘雨小姐成婚的请帖,我会不会....”
绫华说到最后已经失声,接着她又苦涩一笑,道:
“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存在,能支撑我活下去,这便够了。”
“对不起……”
“我从来没怪过你”
“我们都老了..”
“是啊,都老了,在不久后我就会死去。”
绫华对于死这个字,毫无顾忌,很平淡地就说出了口,但是她身后的人,听到凌华说死后,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记得绫华你是晕船的,来这璃月,让你受罪了。”
“无妨,来到这里了,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璃月热闹,归离原的花海,我一直有所耳闻,向往已久,将来,就将我埋葬在那里吧。”
绫华是对谭尘说话,也似是在对她身后众人说。
这时,站在旁边一位长袍男子终于容忍不住,他走上前搀住绫华的臂膀,带着哭腔道,声音沮丧道:
“大人,您可千万保重身体,老家主刚辞世,若您再离我们而去,神里家....”
男子说着,已经止不住地流泪。
绫华拾起他的手,一只手托着,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缓声道:
“神里家,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那您呢?”
“我?”
绫华嘴角苦涩,将头稍稍抬起,叹息一声。
“不知是当年母亲临终时的那句 “小绫华,你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困了我一生,还是拯救了我一生。我这一辈子,终生未嫁,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事业,家族,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了。该面对的终究需要面对,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
绫华从腰间,取下一柄早已破旧的折扇。
“现在,没人可以要求我什么。我这一生,只对一人有愧.....”
她颔首低头,叹息一声。
“这副身躯,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残老,我……有罪啊……,所以,在世这最后几天,就交给……几十年前,一个叫绫华的小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