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灶边有响动,彭亮走出,彭艳艳在灶前揭盖,刷锅。灶门口映出了火焰。艳艳唤了声:“爹,”彭亮走近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可怜李雪春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彭亮端来一碗荷包蛋,雪春摇着头说:
“没有胃口。”彭亮坐在床边说:
“雪春,你要挺住。乡亲们天天来看望你,这些蛋,都是他们送来的。你要再有个什么,我彭亮还有什么指望?”
李雪春慢慢地坐在了床头,接过了彭亮手里的碗。彭亮放了心,理了理妻子头上的乱发。
李雪春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和三婶来到了队上的牛栏边,队长照顾她,让她和三婶去放牛。
每天,雪春、三婶放牛坡上,需要赶牛追牛,三婶不让雪春去坐,要她休息,她去坡上赶牛。遇到三婶从屋里背来换洗的衣服,雪春趁三婶不在,她背去溪里清洗。三婶知道雪春养了猪,从坡上顺手扯得猪草,让雪春背回家。两个家人都是这样相互照顾着。
彭亮经过了这段日子,他似乎看透了一切,不知道下放的日子有不有尽头?工分挣多挣少,还是一碗粗粮杂饭,穿的也是补一块补一块的。这山里,到处长有野菜,是饿不到人的。感觉酒,还是酒好。
中午休息,彭亮躺在坡上草地里,把从前的一切想了个遍,思来想去,想到了酒,他离开了坡,往回走去,嘴里叨念着:还是酒好,酒好。
从此,丫窝山寨出现了彭亮癫酒的身影。寨边的供销店成了他常去的地方。
彭亮走来供销店,路过的人在和他打招呼。到了供销店的柜台前,喊道:
“向先佑,向先佑,”店内,向先佑走来说:
“彭师傅,今天,你又来了。”彭亮手伸到柜台上道:
“你卖酒是让人喝的,难道怕人喝不成?”
“彭师傅,我是怕你喝。你裁缝店生意开的有名有利,你要开呀。现在,你整天一个醉,我老向是为你好,才多说了两句。”
“知道,知道,我告诉你,不喝二两,做事没劲。裁缝店有徒弟,他们拿得下。”
“别人是冲你彭亮彭师傅这块招牌,你不在店上,送布的人,不相信其他人。你看现在裁缝店,生意比以前淡了,到我这里买东西的人都这么说。我说,这酒,你少喝点,等今后日子好些了,你每天二两,谁会说你?”向先佑拿出本子,翻了几页说,“你看,本子上你有了几笔账,你彭亮有一手好手艺,是欠账的人?”彭亮把右手收回,眼睛看着玻璃瓶里的水果糖道:
“我手伸这一阵,倒被你灌了一通。你先给你我打二两,钱不会少,一分不会少。”
这时,彭亮伸出了左手,手掌一扑,一张币摆在了柜台上。向先佑看了他一眼,彭亮摸着额前的头发。向先佑翻开记账本,拿来算盘,算盘子响起,向先佑一边念道:
“三下五除二,四去六进一,”
“到你这里,听你念算盘的口诀,我都会了不少。恐怕今后,这算盘,我也会打的溜顺。五去五进一,六去二进一。”向先佑笑了笑道:
“我看你还是拿软尺硬尺好。还有人喊你师傅,我们混口饭吃。哎,彭师傅,昨天去了哪个寨?别的寨上人,到我店上,说到他们寨上,看到过你。”
“这山神奇;你不相信那山会有人,哎,走到那山里,真出现一寨人。想想,这一寨一寨的人,是怎么进到这山沟沟里来的?你说神不神?”
向先佑笑着,没有再说。彭亮从柜台的竹篓里取一个杯子,往柜台上一放说:
“老规矩,”
向先佑拿过杯,爱莫能助地笑道:
“老规矩,老规矩,你彭亮来了,肯定是老规矩。”
向先佑从彭亮手里拿过酒杯,在酒缸边量出一杯,走来递给彭亮。彭亮接过,先喝了一口。手摆在了柜台上,对酒杯看着,在感受酒下喉的滋味。然后说:
“记账,”
彭亮拿起酒杯仰头干尽,他放下酒杯又拿起说:“再来二两,放心,酒钱少不了你的。”
“你婆娘到寨上是个勤快人,你这样一日一个醉,你也要替她着想。钱,要省着花。”
“先佑,你啰嗦地像个婆娘。钱,找得尽吗?光捞不花,那不是个傻瓜?”
彭亮边说边从玻璃瓶里拿一个水果糖送入嘴里,用嘴剥着糖纸,先佑没有把酒递给他,彭亮催道:“酒,你让我站在这里喊胃痛?”向先佑递给他酒杯说:
“下月,我要你给我孩子做件入秋穿的衣服。”彭亮点着头说:
“你话一出口,我何愁没有酒钱给你?”
“你要亲自裁,莫让你徒弟动手。”
彭亮点着头,望着彭亮想笑又想不起来的样子,向先佑摆着头,彭亮再要他打一杯,先佑把杯拿回,坚定地说:
“喝够了。下回,下回到店里再喝。”
彭亮转身离开,他摇晃几下,向先佑嘿嘿地笑着。他走出,彭亮背对着他,举起右手摇了摇,走出了醉酒的步子。
李雪春对彭亮酗酒,见他已经无可救药,在心里头已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