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晒着晒着就容易昏昏欲睡。
薛明月就是这样,前段时间因为娄之章意外伤腿还有寒潮之事忙得团团转,义诊那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一歇下来,就没忍住打了个盹。
明明睡过去之前她还记得这里是定远侯府。
也还记得谢琅就在身边,但她的警惕心就好像是被暖洋洋的阳光一点点的蚕食,像只懒洋洋的猫,到最后已经全然记不得谢琅是她心腹大患的事了。
就在她睡下不久,谢琅便睁开了眼睛。
唤人来给她多盖上了一层毯子,这才搬起自己的躺椅往她身边挪了挪,等躺椅连着躺椅,他才满意地躺了下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从散布‘她’失踪的消息开始,他就彻底地忙了起来。
如这般平静祥和的日子,也只有上次去温泉寻她上山打猎的那一次,其他的时候他不是在抄家就是在杀人,就连今日早上其实也一样。
为了赶去见她,他还专门去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只有待在她身边的时候谢琅才会感到放松,他眯起眼看了眼太阳,将盖在身上的薄被拉起来遮到眼睛上,安然地睡了过去。
等他忙完手头的事,就能让更多的人睡上这样的安稳觉。
…
薛明月觉得自己睡着了,但好似又没完全睡着。
她整个人迷迷糊糊,一会儿感觉自己还待在定远侯府,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好像待在皇宫,就在今日景平帝召见她和谢琅的那间大殿上。
只不过大殿里跪了满满当当的人。
薛明月就站在他们的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每个人都两股战战,有人不停地磕着头,连拱起的脊背都在颤抖,整个大殿里只有磕头的声音。
直到这时,前面忽然有道冷冽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们想让本王饶了你们?”
这道嗓音实在熟悉。
薛明月下意识抬头朝着前面望去,下一瞬眼睛微微睁大,穿着玄色锦袍的谢琅赫然坐在龙椅之上,胳膊支在扶手上,右手虚握成拳抵着头。
半垂着眸子,神情嘲讽地看着跪在大殿中的群臣。
她顿时大惊失色:“!”
眼前的谢琅和她近来朝夕相对的那个人瞧着截然不同,成年版的谢琅模样依然俊美,却也掩不住周身浓郁的戾气,他只坐在那儿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倒像是与她流放三千里的那个谢景阑。
而且,他坐的那可是龙椅!
不等薛明月反思为什么会梦到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就看见谢景阑嘲弄地掀了下唇:“刚才劝谏本王不要处死薛徐君的时候不是很硬气么?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不敢了?”
本王?处死薛徐君?
薛明月感觉脑子晕晕的,一时没理解透这副场面的意思,更没能想出来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莫非是在马车上的时候听他说多了,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在她迷茫之时,忽然听见朝臣里响起了一道沧桑的声音:“摄政王这么做就不怕引起朝堂动荡吗?薛家可是与您结亲的亲家!”
倏地,前面落下来了一声嗤笑。
“本王为何能从肃州起兵,其他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昌宁伯?”
谢景阑直起身子,随手抄起身边内侍的拂尘便砸了下去。
他的脸上满是冷戾,身形瘦削。
薛明月这才发现他起身的动作隐约有些不对,目光忍不住落到了他的腿上,见多了意气风发心思深沉的谢琅,猛然见到清瘦的他,她还有些不习惯。
“可您也不该把薛家众人在宫门前斩首啊!”
“他们若有罪,您大可交付刑部去查,摄政王您别忘了你也只是摄政王!如今战乱才刚刚平息,您便大开杀戒,这让百官如何想!”
昌宁伯开口之后,很快就有其他朝臣也站了出来。
薛明月倒是多看了两眼昌宁伯,摩挲着下巴,这人应该就是陆方他爹了吧?
想到他们说薛家的人在宫门前斩首,她心中蓦地一动,想要过去凑个热闹,结果才走到大殿门口就被挡了回来,只能继续待在大殿里看着谢景阑他们。
“本王若想,随时可以登基为帝。”
谢景阑冷嗤:“把昌宁伯带下去关在府里反思,等薛家人的脑袋砍完了,再把林家人全部带过去,新帝继位,这座皇宫就该用血来冲刷一遍。”
薛明月:“……”
她满眼复杂地看着上方的谢景阑。
真乃狂士啊。
原来他是肃州起兵打过来的,按理说到这种程度那就是反了,但他还非要给自己安个摄政王的名头……想到这儿她顿了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他口中的王妃岂不是指的她?
薛明月愣了愣,抬眸怔怔地看着他,从他的眉眼间窥出一丝暴君的气息来,可她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窥见了痛苦之色。
他在痛苦什么?君臣不睦?
“江子檀。”
“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