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齐月站在御座一侧,闻言神情一松,他抬眼看向人群中的明砚舟。
却见后者朝他轻轻颔首,古齐月隐隐松了口气。
冯玉此言一出,仿佛踩着了文臣的尾巴一般,朝堂之上辩驳之言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孙如海面庞涨红,一只手仿佛要指到冯玉的面庞之上:“冯大人,你我只是政见不合,你何以开口便是辱骂?”
冯玉丝毫不胆怯,只扬声道:“只是几句辱骂,尔等便受不了了?可尔等所行之事,却俱是要人性命的卑鄙之事!”
“错!”孙如海一甩衣袖:“朝堂事非黑即白,总要辨个对错。若朝臣只看得那人过往的功绩,又怎能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大胤?”
冯玉仿佛听见什么好笑之事,顿时放声大笑起来,他抬起手指着孙如海,直笑得前仰后合。
孙如海面色难看至极,他咬着牙:“冯大人此举可是意欲折辱我等文臣?”
冯玉闻言,只笑得更为放肆,声如洪钟一般震着众人的耳。
文官被他气势所慑,又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初他殴打左景岳一事,突然都噤了声。
待笑够了,冯玉才开口:“尔等无须老夫开口折辱。行此不齿之事,定会人人得而辱之!”
明砚舟眼中已落满了笑意,他敛衽朝冯玉俯身一礼:“谢冯大人仗义执言。”
冯玉面上浮起几分赧然,他忙摆了摆手:“二殿下此言倒是折煞老夫了。”
孙如海求救般地看向左景岳,却见后者连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
左景岳只觉面上曾被冯玉那钵一般的拳头砸中之处,如今又在隐隐作痛,他垂着眼一言不发。
明德见冯玉已占了上风,这才当起了和事佬:“朝堂之上有辩驳之言,乃是大胤的幸事,岳州一事既已说清……”
他话音未落,柳青河沉声道:“殿下,岳州一事可并未说清啊。”
明德面上笑意顿时收敛,片刻后他一拂衣袖,正色道:“本王私以为方才冯玉将军已将此事说得很清楚了,行军录中一应记载俱全,不知柳相还有何处有疑的?”
柳青河微微一笑:“殿下有所不知,罪臣叶宣当年遣明砚舟领兵一万驰援岳州,可他却先经由宜州,耽搁几日后才到了岳州。此战虽胜,可岳州驻军与百姓却因他这一耽搁,伤亡惨重啊!”
他转过身,口中大义凛然:“不知二殿下可能给我等解释解释,您当年何以置军令于不顾,执意先救宜州?”
众人视线均落在明砚舟身上,后者一身武将官袍,眼中气势迫人。
他缓缓走出队列,朝明德拱手一礼后直起腰,扬声道:“柳相可曾打过仗?”
冯玉闻言又笑起来:“二殿下您瞧他们这副文弱之姿,刀剑怕是都提不起来,遑论领兵打仗?”
文官受他如此奚落,却又都不敢应声,神情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柳青河神情高深:“二殿下,我等非在讨论文官是否该领兵打仗一事,您只需回答,当年为何先援宜州?若本官未曾记错,宜州应有兵士二万,境况远好于岳州。想来您少年英才,先解岳州之困,再援宜州也是来得及的。”
明砚舟平静地回视着他,嘴角一抹笑意清浅:“柳相怎知宜州有兵士二万?”
“二殿下何必否认,此事行军录上应有记载。”
“那不知柳相可知,突厥遣去攻打宜州的兵马几何,遣去攻打岳州的兵马又几何?”
柳青河喉间一哽,众文官也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不敢出声。
朝堂之上只有明砚舟从容不迫的嗓音尚在响着:“突厥攻打岳州本就是虚晃一招,遣去兵士不过三千,却佯装出浩大的声势,目的便是声东击西,完颜宗真正想攻打的向来都是宜州!”
明德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好奇道:“却是为何?”
“那年冬日突厥也遭了雪灾,军队粮草短缺。”明砚舟神情平静:“宜州之所以囤兵二万,也是因城中有粮。”
孙如海嗤笑一声:“您难道因着宜州有粮,便可罔顾军令?”
明砚舟眼中再难掩轻蔑之色:“孙大人难道不知粮草对在外征战的军队何其重要?”
他沉着眼:“还是说尔等看到行军录上宜州囤兵二万,便以为此战定然能胜?”
冯玉听他如此说,顿时福至心灵:“二殿下,不知突厥遣了多少兵马攻打宜州?”
“五万。”
有武将顷刻间便瞪大了眼:“二万对五万,兵力如此悬殊,便是守城战,也未必能轻易退敌啊!”
“是啊是啊,若不救宜州,届时失了城池不说,还白送了粮草解了突厥之困,大胤岂不是腹背受敌?”
……
明砚舟听着众人议论,半晌后他开了口,声音一改平日里的温润,带着强烈的肃杀:“柳相何来的信心,竟认为二万兵士可对敌五万?我向来赞同文武共济,朝局才可稳,可如今见识到尔等的小人之心,倒是觉得冯大人方才的痛骂格外解气!”
明德见他难得泄露一身锐气,只换了个坐姿挑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