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成帝寝宫之中,荣成帝身着明黄中衣靠在软枕之上,他面色苍白,眉间沉着一缕病气。
明德恭敬地候立在一旁,身形笼在昏暗的烛火之中。
荣成帝咽下最后一口苦药,将药碗递给明德,抬眼便见他神情中不似作伪的担忧,心中顿时宽慰一二:“方才王医正已是替朕瞧过了,只不过一时气急罢了,休养几日便好。”
明德双手接过药碗,眉间隐忧并未消减:“父皇方才可真是吓坏儿臣了。”
荣成帝长叹一声:“年事渐高,这身子倒是不如从前中用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父皇正值壮年,定能佑我大胤千秋万代!”
荣成帝闻言顿时朗声一笑,心中郁结消散不少:“你这张嘴啊,倒是惯会讨朕欢心。”
明德神情未变,眼中全然是认真:“有父皇在,儿臣才可如稚童一般,万事不用愁。”
不知是不是病时多愁善感,荣成帝听着这话,心中倒是极为动容,眼中泛起些微泪光。
此刻若有外人瞧见,定然觉得父慈子孝,可只有明德知晓,他此刻究竟有多厌恶荣成帝这副神情。
时辰渐晚,荣成帝眼中已有些疲惫,明德忙上前伺候他躺下,又散了床帏,这才打算离开。
荣成帝阂着眼,至此刻才出声道:“玄齐,青州一案,你可也觉得朕错了?”
明德身形一顿,他并未转身:“父皇,您是大胤天子,实不必因这无根无据的传言而忧心。青州一案证据确凿,容不得佞臣抵赖。”
荣成帝吐出一口浊气:“朕今日突然有了个念头,若叶宣彼时并未身死,那大胤如今的境况会是如何,可会好上一些?”
明德嘴角攀起一抹讽笑,但他语气并无异常:“父皇,叶宣犯下通敌叛国如此大罪,怎能容他活到如今?”
“是啊。”荣成帝似在说服别人,又似在说服自己:“他通敌叛国……”
话未说完,床帏之中便已无声响,明德静候了许久,只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
只当他睡着了,明德不再停留,脚尖一抬便走了出去。
身后朱门缓缓合上。
荣成帝在昏暗的光线中睁开了眼,他定定地瞧着帷幔之间的缝隙,许久后冷笑一声:“叶宣啊叶宣,朕倒是未曾想过,十余年悄然而过,竟还有人要替你高声喊冤!”
他翻了个身子,重又闭上眼:“玄齐说的没错,青州一案证据确凿,你何来冤屈?”
你何来冤屈?
他口中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许久之后终于沉沉睡去。
大胤最尊贵的院墙此刻已被尽数笼于皎皎月色之下,深夜已至。
明德今夜并未出宫。
明历遇刺一事虽无证据证实是他所为,但也饱受猜测与诟病,荣成帝如今病了这样好的时机,他又怎会错过?
他今夜便留宿在偏殿。
烛火燃去泰半,可明德仍衣着整齐地坐在桌案前,手中执着杯茶,眼睛时不时朝外瞧去。
檐下灯笼随风轻晃着,算算时辰,已快三更。
又过了许久,只听一道平缓的脚步声响起,明德手中动作一顿,再抬眼时,门上已落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面上泛起些许愉悦,他忙起身快步拉开门。
明砚舟穿着身内侍的衣裳站在门外,神情之中瞧不出一丝忐忑与拘谨,见着来人,他只一笑,并未出声。
明德眼中泛起些喜悦之色,但又担心此景落于有心之人眼中,忙请他进来。
明砚舟摘了头上的巧士帽,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低声道:“兄长放心,我一路小心得很,绝无人跟来。”
明德心下一松,他抬手阂上门这才转身:“侍疾之时偶然听闻你今夜值守,本王便请人给你递了个信儿,可会耽误你的正事?”
“不会,今夜与我一道的都是可信之人。”
“那便好。”明德走到桌案旁坐下,抬手给他倒了盏热茶,也不拐弯抹角:“坊间降灾之说,可是你的手笔?”
“是。”明砚舟接过茶盏,握在手中并不喝:“我既已决定与您同行,又怎能不替您筹谋一二。”
“为我筹谋?”明德眼中落了几分笑意:“不逾你难道没有分毫私心?”
烛火一跳。
明砚舟闻言倒是笑起来:“我即便有私心,也不过是想为我老师翻案。兄长只需知晓,百姓愚昧,是以定然会相信‘降灾’一说,如此您便是从中得益最多之人。”
“陛下德行有失,您才可图大事!”明砚舟面色平静,叫明德恍惚以为他口中所说的只是一件小事一般。
“你所言极是。”明德极为认同,但片刻后又拧紧眉:“不过,只是‘降灾’这样不着边际的传言,可定不了父皇的罪。”
“兄长放心,我手中有人证,只要能升堂审理,此案定然能翻。””明砚舟抬手将茶盏凑近鼻尖,茶香氤氲,他挑了眉:“好茶!”
“你既有人证,为何不遣他敲登闻鼓告御状?如此事态定然能扩大,不出数月,便可举国皆知啊!”明德眼前一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