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后半夜,万籁俱寂。屋外飘起了大雪。这又白又快速坠落的雪,像极了鹅毛。在大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卧室里的灯重新亮了。它的尺寸不大,仅仅有一个面碗的体积,光芒却直入人心。启澜坐在卧室的一角,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滴汗的脸颊。他望着两个对面而坐的身影,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他们能相互理解对方的难处,实在太好了!虽然被残酷的事实刺激过,满身的血都要上涌,此时的章文轩已经恢复了理智和冷静。他的双手平和地叠在一起,语调低沉:“对事,不对人。悦娴的仇要报,是要找出真正的凶手,不是指责无辜。”小美点了点头,起身。她停在了靠床的柜子前,轻轻地拉出一个抽屉。待她转身回到椅子前,手里多了一个盒子。“章兄,我按照之前你的度数准备的。没想到过了半年多还能派上用场。”一副眼镜。也是一个“替补”。他上班的时候,比她想象的要仔细得多,从未丢失过,更未损坏过。小护士的心思,章文轩一直未曾觉察,大半原因是因为他有女朋友,感情也专一。如今悦娴不在了,小美渐渐在他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分量。比爱情不足,比友情还多。他双手接过盒子,慢慢打开,十根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董姑娘,谢谢你!”听到这一称呼,不光是小美,就连旁观的启澜也大为惊讶。难不成,他也隐约知道些内情,开始在语言上和她保持社交距离了?“唰!”少年一个箭步冲过来,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章兄,有件事我不吐不快。董院长的办公室里,除了我,还有陆士彬。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军医,以实习大夫的名义潜在在医院里替洪将军办事。”“这也和我有关?!”“不能说完全无关,”启澜望着他的眼睛,“因为他的主子看上了小美姐,月底成亲。他得替主子看住未来的夫人!”“小澜,你是说,她马上要嫁人了?!”没等少年回答,眼前的女孩理了理滑落在肩头的秀发,目光柔和,语气却凄凉得像霜花:“我自愿的。今天上午还去见过了那个人。”章文轩的步子一摇晃,险些把刚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给晃到地上来。何止是震惊,更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在胸口蔓延。他不相信,小美这般清高又美好的女子,会随意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一个素昧平生的老男人。何况那人在城中百姓的印象里,口碑一直不好。“她不图权力,也不图钱财。只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和自由。”离出嫁的日子不到两天。鼓足了勇气,启澜才敢替小美说出这番话。不忍心看她一直瞒着当事人,做了牺牲还要再被误解。“如果再要牺牲一个好的女孩子的人生,”章文轩坚定地摇了摇头,“那我活着就完全没有意义!”失去悦娴,再失去好友,双重打击会让他的余生支离破碎。“我打算和这个老东西拼一拼,争取一些时间让你们远走高飞!”这一念头并非是胡乱计划,有勇也有谋,还有两个筹码。最大的一个筹码是洪将军多年苦苦寻找的侄子,李炎。-还有一个不小的筹码,在林太太那里。若是两个都一齐上,即使不能大获全胜,至少也能给石头找一堆麻烦。这一番计划目前还不能明说,他担心会有变数。房中的三人都相继陷入了思考,直到小美语调平缓地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鸡蛋碰石头。可以试一试‘借力’。”章文轩眼里写满了困惑。“借力?谁有力可以借?”启澜倒是猜到了些眉目,“难道小美姐指的是--有枪的那一波人?”“对,”她点了点头,“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配药室,有不小的发现。”一提配药室,少年恍然大悟。上回他为了帮助唐老板,情急之下就操起家伙把刘警长的后脑勺给打了。唐老板为了帮忙善后,也划伤了自己,一起被送往医院。“悦娴姐的父亲好了吗?”“唐老板恢复不错,五天就出院回家了。”“老狐狸难道还在医院?”“在。一直都睡着不醒。我开始也以为是脑袋受伤的缘故,今天天不亮悄悄溜进配药室一看,每天打的针就有问题--居然是催眠的药剂!”伤势谈不上重。包扎,休养,躺个十来天就可以,总不至于一天到晚的睡。有问题的就是每天打的针,暗中被做了手脚--蹊跷得耐人寻味。“我已经把今天准备注射的催眠药剂换了,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刘警长就会清醒过来。然后我再去找另外的人。”启澜慢慢地明白了小美的主意。老滑头极其城府深。醒了也不能直接合作。她肯定还有更为靠谱的人选。“你说的‘另外的人’,是什么来头?”“就是上回和你正面打过交道的秦锋。为了不引起他注意,小澜不要出面。具体的事都交给我吧。”“你最近见过他?我和陈兄收拾过此人,不知后续如何了。”“也在医院里躺着,听说是给小巷子里一段突然倒塌的土墙给打晕埋住了。多亏了他养的狼狗,一路找到偏僻的角落,锲而不舍把主人挖出来了。”原来秦锋也受了伤,还被土块塌下来埋了。这伤势恐怕不轻,不是三五日能好的。难怪会有一连几天的太平日子。“打的针有问题吗?”章文轩有些着急他的伤势。毕竟秦锋出手帮过几次忙,心肠不算坏。“每天打的针没问题。皮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听人说,这位就是一直躺着睡觉,不肯说话也不肯下床走动。”“小美姐,我怎么觉得秦锋是故意不出院,专门等着老狐狸一起?”“有这个可能。反正他挺聪明的,刘警长未必斗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