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其实我极少过问,但据我所知应当还没有。”谢行止言道,“你既选择了要走这条仕途,想来早已准备了多时,那有关我三叔的行事作风,你应当也是有所了解的。”
说起来,河东谢氏的情况与萧清晏目前的策略倒是有些相似。
河东谢氏依靠谢照这个武将掌控兵权,由谢逸在幕后作为智囊主导。
萧清晏则是想让二哥萧清煜收揽兵权,自己作为家主决定家族的布局走向。
不同的是谢逸身体不好,没有亲自入朝为官的打算,若有合适的主君出现,谢逸也会在合适的时机选择站队,但他大概不会自己主动去物色栽培一个主君出来。
他只想在各方势力的较量中谋取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平衡点,让河东谢氏在这个平衡点上长久生存,就像他们在过去数年做的那样。
而萧清晏的目标不止于此。
她想保家,亦想安民兴国,一点点剜去大晋朝的腐肉沉疴,不求彻底改天换地,至少在自己能力所及之内,尽可能让更多的人在乱世之中获得生存的机会。
更贪心一点,她想让挣扎在底层泥渊中的百姓能生存得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谢行止忽然将手伸向她,萧清晏正想得入神,下意识后退。
她的反应有些大了,两人一时都有些呆怔。
萧清晏稍稍有些尴尬。
谢行止温润隽雅的脸上含着笑,从她发间拿下一根干草,墨玉般的眸子望着她,嗓音醇和如三月里的江上风。
“你……怕我?”
“不是。”萧清晏说。
他们身后是被烈火染红的荒山,萧清晏的眼角却只注意到从对面飘过来的衣摆,淡青色的绸衣绣着银丝竹叶暗纹,被狂风吹得几乎紧贴上了萧清晏的腿。
谢行止又问:“那是你不愿与我相交?”
萧清晏犹豫着该不该将腿挪开,说:“也不是。”
不远处传来士兵们吆喝装箱的声音,萧清煜和赵旷都在有意无意地朝二人这边张望。
谢行止的一声叹息在朔风中被吹散:“我曾经想过,如若你我能够相见,不再需要帛书上的笔墨交流,我们也许会秉烛夜话,把酒畅谈。”
“希和。”谢行止迈前一步,执起她的手,“我们纯然相交,无关世俗,不行吗?”
萧清晏看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轻轻将手抽回:“不可能的。”
她不再回避,抬头直视向谢行止的眼睛:“我曾在帛书上与你说过,我也许会享受闲居田园之乐,但我永远也做不了超脱世俗的闲云野鹤,你知道我心中所愿是什么,那便该知道,萧清晏此生所思所行都将以此为目标,死而后已,该利用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该剔除的阻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剔除,这其中可能也会包括你,包括你身后的谢家。”
这番话说得着实冷血,但萧清晏不想维持表面的假象自欺欺人,干脆一刀剖开了,从一开始便讲得明明白白。
一时的鲜血淋漓,总好过日后拖泥带水,大家都不好受。
寒风灌入口中,冷不防呛得萧清晏掩嘴一阵猛咳,但下一刻风便消失了。
她放下手,见谢行止偏移了一点位置,挺秀的身影为她阻断了正面袭来的风尘。
萧清晏喉咙有些涩,她抿了抿唇,将冷硬的语气稍稍放缓一些,可说出的话……也许依旧像刀子吧,至少她自己心里有些伤。
她说:“瑾之,我与你不同,你交游甚广,同道友人有许多,可我无朋无友,你是我唯一的知交,你、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不想用好听的话骗你,倘若将来你们谢家阻了我的路,我也不会因为你而对谢家留情,那时候你能保证不会怨我吗?心存芥蒂,你我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谢行止略带错愕的表情落入萧清晏的眼底。
“希和,你好像很确定谢家会成为你的阻碍。”
这句话是肯定。
萧清晏暗自屏息,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得太明朗,她面对的这人可是谢行止啊,只言片语便能懂她,也能洞悉她的目的。
“你想动士族?”谢行止轻声问。
果然。
萧清晏心下一沉,有这样一个“心有灵犀”的人存在,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士族对官场垄断,兼并大量土地,隐瞒人口,豢养私兵,手中积蓄着大量的财富,生活奢靡,却沉迷于饮酒作乐,黄老道术,国难当头总是先以家族的利益为首要考量,置国家百姓于不顾,偶有几位愿意为民生社稷忧心的,也被视作异类,转眼淹没在士族争权夺利的洪流中。
萧家也是士族,萧清晏自己现在也不得不遵循这些准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正因身处其中,她看得更加清楚,士族存在的这些弊病如果得不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