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我戴好围巾帽子走了出来,一身漆黑地站在门前。厉尘扬换洗一新,神情怡然地候在门边。
“你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一天到晚穿得像个煤球一样!”厉尘扬高出我一大截,他伸手把那黑色的针织帽子正了正。
“你好烦呐!老管我干嘛?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就算光屁股也碍不着你什么事。人生在世得自由,我可不喜欢别人管着我拘着我。”我裹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出了门。
“行,我不管你啦,你爱干嘛干嘛!”他掏出一张纸来,扔在我身上,是那张体检表。
邵瞳站在门道里,一直抬手看着手上的腕表。
“老大,郁小姐还在等着咱们呢!”邵瞳满脸无奈地望着他。
“你带她去Jayson那里,我跟他通过电话了,他知道怎么做的。”厉尘扬冷着脸,转身离开。
“走吧,万小姐。”邵瞳瞥了我一眼。
我跟着他进了电梯,静默着。
“有些人就是眼瞎。”邵瞳叹息着,“眼瞎呀,没法子。”
“一个大男人,老那么阴阳怪气地做什么?”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茶罐,漂亮的釉里红,绘着一枝红艳艳亮晶晶的小果子,茶盖铜钮上缀着一条淡青色的流苏。“给他。”
邵瞳看着那茶罐,念着罐子上的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咦,肉麻死了!”
“别想太多,罐子记得叫他还给我。我只送他茶叶,不送罐子的。”我看着那只罐子,瞬间后悔了。
送出去的东西,如何能要回来?
烧这只罐子的时候,陈烟问我,要在上面写什么字。
那天,我正在读温庭筠的诗,诗书里写道: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在罐子上写下这句诗,表明那蠢蠢欲动的心迹。
那时,我们阔别多年,久别重逢,彼此心里纠缠的是化不开的相思与寂寞。我想他,却无处诉说,只能憋在心里,被那相思苦痛折磨得形销骨立。
他说,对不起,是我当了逃兵。我回来了,以后,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他人是回来了,我却把自己丢在了过去,迷失了人生方向。
那些原本该平静如水的日子,锯子一般来来回回地把我那一颗敏感的心拉扯得血肉模糊。
“万大小姐!!下车了!”邵瞳拉开车门,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茫然地看着他,“到哪了?”我下了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时候我很恍惚,灵魂像飘离出窍。
“老大叫我带你做个全面检查。Jayson已经在等了。”邵瞳引着我进了一家私立医院,灯光雪亮,人烟稀少。这家医院,正是田青蓝戒断时待过的那家医院。我跟着他进了电梯,方方正正的电梯里只有我和他。他指指我的眼角,欲言又止。
我抬起衣袖,拭去那滴泪水。
Jayson是个年轻的医生,二十七八岁,面白无须,眼睛干干净净,头发乌黑地覆在雪白的额上。
“万宁,终于见面,快进来!”那穿着白大褂的高个男子快步迎了上来。‘鄙人周云生,久仰大名。’那医生嘻笑着。
“您好!”我微微一笑。
“脸色不太好,手怎么啦?”Jayson医生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脸又盯着我的手看了又看。
“Jayson,人我给你带到了哈!完事了,cALL我。”邵瞳往外哧溜,“万宁,我先撤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拜拜了。”
Jayson医生拿了一只马克杯,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尘尘特意交待过,我先看看你的伤。”他坐在我身前,轻轻解开我手上缠绕的纱布。手背上一道奇丑的伤,我吃痛不过,咬着唇,疼得嘶嘶叫唤。
“伤口不能碰生水,你不知道吗?都发炎了。”Jayson直摇头,“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会有一点点疼。”他把那条沾染着血迹和药物的纱布扔进垃圾桶里。清创,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Jayson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手,消毒。然后取了一根体温计,递给我。“量一下体温。”他端起茶杯一边喝水,一边看手机,嘴角轻扬,竟笑出声来。
我把体温计递给他。
“38度,我开点消炎药给你,你记得按时按量口服。等下呢,去注射室打一针。”Jayson抬眸看了我一眼,“体检今天就先不做了,等你退了烧,身体oK了,我再给你做个全面体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