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

    黄梅时节家家雨,五月尽时多恶风。苏绾一身青纱襦裙,斜倚阑干,望廊外绵绵细雨,丝丝密密,仿佛张张织网,将她束缚捆绑,勒得她快要窒息。

    苏尽欢比她预料的,早了一点被释放归家。三日前的清晨,苏尽欢被差役架着,一瘸一拐,满鬓沧桑,蹒跚回到苏府。

    才刚迈进门槛,大老远听见苏夫人尖着嗓子,急急奔来,“怎么还给拷着?快打开手镣脚镣,刑部干的可是人事?”

    苏尽欢也不走,大嘴一咧,脚底一滑,蹲在天井哭嚎:“娘亲~”

    苏夫人扑倒儿子,母子俩相拥而泣,一个道“孩儿好苦”,一个道“心肝宝贝”。泪水滂沱,淹没整座宅院。

    差役等得不耐烦,上前一拉扯散他俩,动手除去束缚苏尽欢的镣铐,嘱咐道:“原本是要一直上镣的,但上头批了特例,准许不戴。所有取保候审的犯人,以家宅为中心,行动范围,不得离开方圆五里之地。每隔两日,须向京直隶巡检司报到,并由县衙主簿记录在册。倘若违反任一律例,即刻缉拿归案。听清楚了吗?”

    苏夫人撇撇嘴,正想驳斥差役无礼,旁边苏君识摁着袖子,抢先回复:“犯官知道了,不饶差爷烦恼。”

    差役唱了个喏,即风风火火打道回府,余留满院尘土飞扬。仆役们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打扫庭院,整座苏府像是获得新生,又重新活络起来。

    晚间苏夫人张罗一桌宴席,说要给苏尽欢“接风”。苏尽欢拄着拐杖,佝偻腰身,好像小老头,满脸委屈道:“好主意!还是娘亲疼我,知道我在牢里受了大难。没吃没喝不说,狗日的狱卒,净拿皮鞭子蘸水抽我,儿子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皮肉。”

    说着,还应景似的,挤出一滴咸泪,疼得苏夫人一把搂在怀里,“我儿受苦、我儿遭罪”,喊个不停。她的一双儿女,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她一日,也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含金汤匙的少爷,竟然落了大狱,叫她怎能不心疼。

    苏君识耷拉老脸,没好气似的,捋了捋袖管,骂道:“接风、接风,你这孽子,不气死老子你不罢休。捅出天大的篓子,还不知悔改,你爹这张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这个家,早晚败在你手里。”

    苏夫人松开搂抱苏尽欢的手臂,端正坐在椅内,抬手整理发髻,丹凤眼直飘,“欢儿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虽说托的是温侍郎的人情。但这里面归根结底,还是仰仗你舅舅的福报。倘若没有你舅舅,就是被人打死在大牢,也没人替你叫屈。”

    苏君识本意还想借着温侍郎的名头,挫一挫苏夫人的威风,让她偃旗息鼓,从此不再作威作福。谁知苏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即抹杀温侍郎的功劳。只能说愿景虽美好,现实忒残酷。

    苏君识缩了缩身躯,赌气似的,转头吩咐家丁,“叫西边二奶奶、小少爷,以及二小姐一齐回来参加晚宴。”

    一弯弦月挂树梢,好似弯刀,刺入茫茫黑夜,将天空割裂得七零八落,亦如苏绾的心。

    她坐在髹红圆杌凳,瞧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一点胃口都没有。相反,还有点干哕。

    乳娘因为避嫌,并没有跟来,芸娘只好自己带宝哥儿。让厨房将米粥煮得烂烂的,装进漆盒,带到晚宴给宝哥儿吃。

    芸娘举着小如雀卵的白瓷汤匙,一点一点喂给宝哥儿,那举动细心体贴,蓦然间,让苏绾回忆起大理寺书房,那个家伙也是这般喂她吃粥。

    突然间,又有点感动。

    他没有骗她。这桩案子,最后败在温如初手里。

    上一世,温如初利用巡察杭州茶叶征收的机会,同殷潜打成一气,大肆搜刮民财,甚至贪墨朝廷赈灾款。随后他将这笔银款洗干净,转而送进章任梁的口袋,作为投名状,求纳入首辅麾下。

    然章任梁并非贪财之人,银钱不能收买人心。温如初只好打起苏绾的主意,将她送至阁老床榻。

    阁老霸占她的身子长达两年之久,这期间,温如初成功入阁,并在得逞后一年内,解决了章任梁,自己取而代之,成为内阁首辅。

    眼前她什么都没做,那温如初如何说服阁老出马,动用都察院截了这桩案子?

    苏绾不得而知,但她明白,现实的刀刃,已经架在脖颈,她无路可退。

    正寻思间,忽然苏夫人以筷子点了点案席,“欢儿此行平安归来,多亏了姑爷相助。咱们也不能不讲礼数,以往是是非非先不必计较,五月三十,赶上朝廷休沐。你们下帖子请姑爷游北海园子,亲自道谢。知道了吗?”

    苏君识拦阻,“儿子取保候审,又不是完全脱罪,请什么客赴什么宴,这不是赤裸裸打刑部的脸吗?”

    苏夫人翻了翻眼皮,不以为然,“怎么了?北海离咱们家,也就二里地,并不超出刑部规定五里范畴,有何不可?我还倒要让那些盼着苏家倒霉的人看看,我儿完好无缺,看谁还敢看轻咱们。”

    完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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