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熹光照亮大地时,宫人们小心翼翼将悬在朱色华檐下将熄未灭的宫灯取下,金玉殿灯火通明亮了一夜,可整个大明宫却都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
进进出出的宫婢个个神色凝重,后怕着大气不敢出,手里端着东西,等出了殿门才敢如释重负放松下神情,不过又赶紧快步离开了,要进去的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面色惨白的厉害。
“陛下,公主与您尚且年轻,这个孩子只当是无缘吧,您莫要太过伤心了。”何叔元小心翼翼的劝着。
危玠熬了一整夜,向来意气风发的面容满是疲倦,心中酸涩不已。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且是从小玉腹中出来的,若是男孩必为太子,若是公主更会万千尊贵,不过……现在一切都成了空谈。
精神痛苦了一整夜,身体更是疼痛了一夜,凌玉此刻正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不省人事。
四个月失了胎,也差不离折了她半条命,苍白的面颊犹如白纸般脆弱,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
危玠就静静坐在床畔,衣袍凌乱几乎狼狈,稍稍降下的明纱堪堪挡住了两人的身影,他不停的轻抚着凌玉的面颊,
大殿中弥留下的血腥味,久久不愿散去,固执的浓,那是她和他未出世的孩子留下得。
“呜呜……”
弱弱的呜咽声,来自榻上满是脆弱的女郎,像个受伤奄奄一息的小猫似的,明明声音细不可闻,可危玠就是听的一清二楚,他知道,心爱的小玉,灵魂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可没关系,他会一片一片捡起来,重新拼好。
“小玉,我们的孩子没了……你怎么那么傻,傻到相信那个骗子,还和他一起逃跑。”
“那现在呢?现在该怎么办……”
斑驳的阴影下,久久都沉寂在无尽悲伤中的俊美面容忽然勾起了唇角,他深深看着她,一直以来,小玉对这个孩子除了抗拒,就是恨,那现在,她会不会好受一些?还是,会像他一般如此痛苦?
他静静的笑着,暗藏已久的深情全都露了出来,可一双凤眸中却是悲凉一片。
他怎么舍得怪她呢?
她一直都在声嘶力竭表达对他的恨,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一向都是他无聊的独角戏。
他总是恨不得将心都挖给她,想要对她好,想要爱她,就连她给予的恨,都甘之如饴,可换来的,却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玉。
他的初衷不是这样的啊……第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若他不逼迫她,或许她就不会逃跑,更不会误打误撞发现真相,从而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或许,一直以来,错的那个人……都是他。
凌玉醒来的时候,视线从刚开始的模糊缓缓清明,危玠的身影也就渐渐映入,突兀的对上男人那双凤眸,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而是诡异的,平淡无波澜。
可她太了解危玠了,便立刻紧张的又闭上眼睛,这一夜简直是痛彻心扉,痛在身却更疼在心。
凌玉不敢想象,危玠知晓后,又会是如何的天翻地覆,她紧紧闭着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小玉,把药喝了吧,太医说你染了风寒,需得好生调养,往后身子才能不至虚弱。”
危玠的声音平静温和到一丝一毫波澜都未起,凌玉却仍闭着眼睛,固执的不肯睁开,直到他将白玉小羹匙递到她嘴边。
浓烈的药味几乎是可以预想到的苦涩,他也不等她张嘴,就着惨白的唇瓣抵着喂来,有点强硬,温热的汤药顺着嘴角微微淌出几滴,跌落在锦被之上,汤药入口是极致的苦涩,让凌玉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是要逼你喝,只是现在不喝,以后落下病根子,受苦受疼的还是你自己。”
危玠明白,等她主动张开嘴喝,那估计药都凉透了。
凌玉心中满是悲伤,伸手抵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之上,那里仿佛变得空荡荡的,就犹如她的一颗心,已经缺了一角。
她死死低着头,用力咽下一大口苦涩的汤药,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打落,女郎声音哽咽:“为什么不问我?”
他不停手,一勺一勺的给她喂着,不管她有没有喝下去:“都过去了。”
湿热的药汁滚落进脖颈,凌玉蓦然睁大了双眼,抬头,泪光充斥,悲切万分的看向危玠,虚弱又无助的说道:“我的孩子,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在明知故问,太医为她处理时,她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也能意识到一些事情。
“哐当”
危玠拿着白玉羹匙的手一颤,羹匙随之被摔落在地,他一直平静低敛的凤眸,骤然间有了激烈的波动,那里头是难言的痛苦与悲怆。
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已经快要四个月了,可还是好小的一团,血肉模糊,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