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望向年轻女子,以传音蓦然问道:“你与他真是夫妻?”
女子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解梦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解梦念头一动,又问道:“他不知道你是修士?”
女子心一紧,接连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怕被船夫听出端倪,硬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解梦神色如常,“无妨,你可以直接出声,他听不到。”
女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夫君”,见船夫毫无所觉,终于放下心来,开口道:“我夫君并不知晓我是修士,我也不打算让他知晓。”
解梦一时之间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修士之间的男女情爱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其实与凡人之间的男女情爱没有什么两样。
凡人讲究门当户对,商贾世家与书香门第联姻,卖猪肉的与卖包子的成亲,修士也一样,挑选道侣无外乎挑选天资与姿色俱佳的人选,甚至还要考虑对方背后的势力等等。
就说他解梦吧,身为大梦解家的圣子,从小来他家里说媒牵线的人络绎不绝,可谓踏破了门槛,且说亲的对象个个姿色动人、背景一绝,不说是圣地圣女,至少也是修行世家的掌上明珠,家中八、九境修士不缺。
可修士与凡人之间的男女情爱呢?
大不一样。
修士与凡人之间的爱情是注定无法长久的,因为其中一方注定要早早离去,而另一方却会保持长时间的青春容貌,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老去。
这就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摆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解梦。
他遇上安宁,是偶然,也是必然。
可是,后续会发生什么,后续该发生什么,他解梦都是能预见的。
那么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究竟算是愚笨还是明智呢?
解梦最近,或者说是从剑心不稳固的那一天开始,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没能想通。
这个问题,好像比炼制一件道器还要难上成千上万倍。
别看他和陈灵川说得头头是道,可见到那位姑娘之后,心更乱了。
他想着若是有缘和那位姑娘走到一起,自己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可同样的,将来有一天,那位姑娘若是死去,自己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而那位姑娘走进自己的世界,也一定会很艰难、很艰难。
一想到这些,这位天赋异禀的解家圣子,脸上便泛起了苦涩。
他突然之间,有些后悔,自己当日是不是就不该稀里糊涂来到庆川城?那样心里就不会一团乱麻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局外人的陈灵川,反而更看得清自家师兄的纠结与疲惫,他思量片刻,向那位女子问道:“你应当知晓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只怕到最后,结果不会那么遂人愿,你就没有一丝顾虑吗?”
同样的境遇,或许已经做出选择的女子能给师兄更好的宽慰。
陈灵川心里如是想道。
女子似乎感触极深,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怎么会没有顾虑呢,修士皆知,沾染红尘于修行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子看向船夫,眼神温柔,“当年我身受重伤,跌入清水河,若不是他伸手搭救,只怕早已殒命。他可真是蠢啊,河水那么湍急,一介凡人别说是救人,就连凫水都困难,他却义无反顾,想来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听多了。”
“后来啊,我就在他那破木屋住了下来,不知从哪天起,我就觉着他这人挺顺眼的,为人憨厚可靠,待人真诚。”
“再后来啊,我就和他成了亲,你们别看他是个榆木脑袋,对我好着呢,事事想着我考虑着我,处处爱护着我,看我心情不好便想方设法逗我开心,我觉着他这样的男子应当是世间少有了,没道理不和他相伴到老。”
“至于修士……坦白说,我已经很少把自己当做修士了,修士是一种身份,他人娘子也是一种身份,如今的我,更中意后者。”
“我知晓我俩寿元有差,这是天注定的,谁也改不了,可我依然想要和他相伴到老,哪怕他日后先走一步,又能怎样呢?不就是孤独些吗?没准我俩会有很多儿孙,我活得久些,还能跟他说说儿孙的近况……”
“比起去设想未来的风风雨雨,我更害怕辜负当下的情意。”
说这些话时,女子的眼神始终落在一无所知的船夫身上,情意绵绵。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女子的这些话正触着解梦的隐痛,让他神情恍惚。
女子说完这些肺腑之言,很快接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和我家夫君便先行离去,不打扰二位公子了。”
陈灵川拱手微笑道:“受教了,慢走。”
女子挽住船夫的胳膊,又将目光望向解梦。
解梦回过神,朝船夫打了个响指。
女子弯腰躬身,又示意茫然的船夫弯腰。
船夫见自家娘子表情,很郑重其事,不得其解地挠了挠头,而后也弯腰躬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