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品慧知道她对低迷的首演心有余悸,可此一时彼一时呀,便鼓励她道:“怕什么,一次失败不能证明什么。你看老范的剧本在武汉的剧院也不受欢迎,但去露天演出就有好多人捧场。剧本能做到老少咸宜当然是最好,但不同的人群喜欢不同的题材,也不能说做不到老少咸宜就是失败的作品。”
佐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架子上的行李取了下来,打开了装满稿件的一个箱子。因为行李是他收的,只要略找一找便拿到了《弃婴》的剧本。拣出来,笑着递过去道:“我誊的,一直保存着呢。”他想让苏傲雪看着自己的本子,找找创作时的心境,也许就能重拾对这个故事的热爱和信心了。
虽然《弃婴》只演了一场就失败了,但佐飞对这个稍显稚嫩的剧本还是有偏爱的,誊下来的目的就是要给懂剧本的人看看,他的学生是可造之材呀。
既然都看过,苏傲雪就想讨教一下:“老范,你说我这个本子,工农同志会喜欢吗?”
范胜风是这里唯一一个,同时把农村题材的话剧演给市民和工农看的人,当然也最有发言权。
“他们至少会理解。与其揣测不如直接演一场,要是不受欢迎,你可以再改呀,好的作品就是要改出来的。”范胜风笑答。
夏如冬参与不了他们的话题,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我能看看吗?”
苏傲雪冲她点点头,把剧本递了过去,然后又看向佐飞和朱品慧,道:“我想扩写成四幕剧。”
佐飞颔首:“也是可以的。”
朱品慧则建议:“排两个版本吧,可以根据演出需要做调整。”
罗健对朱品慧竖起了大拇指,道:“两个版本好啊,我们准备的舞台剧其实都可以尝试两个不同时长的版本。比如说,午休时间短,我们就演独幕剧,晚上时间充足一点,就演三幕和四幕。”
苏傲雪声音亮了一点,不似上午那般有气无力了,只是眼神中依然有疲态:“如果真要扩写,我得给女主角取个好听的名字。”
康美新看出来她的心情还是起伏不定的,心想着最好是别让她的脑子停顿,只要一直有事要想,就会把烦恼暂时搁到一边的。想罢,忙举手表示:“那我最有发言权了,我也来想一个,想一个……”
大话刚说完,康美新脸上便闪过了一丝尴尬。她并不擅长于文字,虽然在上海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习剧本写作了,但因为战争的影响,这方面的进程就总是拖拖拉拉的,还没见到什么成效。她着急又无奈,赶紧往对面使眼色。
蔡逢春的眼立刻睁圆了一圈,不出几秒的工夫,便打着响指,道:“丽珍好不好?美丽的珍珠。因为我在读剧本的时候,觉得这个女主角没有归宿感,她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就在心理层面上被封建的父母遗弃了。那么,不妨给她起个寓意美好的名字,象征没有谁是被全世界抛弃的,每个人都是珍贵的。”
坐得腰酸背痛的罗健,这时就背着手站起来,在狭窄的过道上溜达了几步,跟着便摇头道:“寓意的确很好,但‘丽珍’二字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传统的女子,温柔有余但力量不足。不如叫‘力争’好不好,就是说这是个力争上游的女子。原来的独幕剧改成第一幕,第二、第三幕写她靠着一双腿走出了农村,试图在城市里开始新生活。”
康美新皱了皱脸,两只手同时抗拒地用力摇起来,道:“不好,太男性化了!”
罗健就走到她跟前,和她细说这个理:“就是要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才对呀!新时代的女性也能舞刀弄枪,能做一切男人做的事。”
朱品慧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一只手撑在座位上,一只手比划着:“我不赞成!力争上游寓意是不错的,也确实凸显了力量感,但怎么听、怎么看都不是女孩子的名字。我最不喜欢的创作方向,就是把一个追求进步的女子描写得非常阳刚,比如为人很凶、酒量很大、穿着中性、性格粗枝大叶……难道说,一个进步的女性,就非得像个男人?这不对!优秀的女子依然是女子,她们不需要去模仿男子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夏如冬听得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更没听见过谁这样细致地点出戏剧精神内核中存在的问题。
原来不顾阻挠、不畏艰难偷偷跑去延安的人,都是像眼前这群人一样的。那为什么报上总说共,产党是洪水猛兽呢?夏如冬觉得这明明是一群很有见地的文化人呀!她的眼从剧本上挪开,盯着朱品慧看了好久好久,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一番犀利批评。
这一刻,夏如冬感觉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她知道,自己不会把西安当成一座用来道别的城市了。她会一路跟着这群人继续走下去,她有一种特别强烈的预感,延安——这个让许多人闻名就色变的神秘地方,就是她的灵魂想去的地方。
“就叫力珍吧。”苏傲雪蹙眉想了半天才小声开口,“女子是温柔的珍珠,但也有坚韧的力量,应当是一颗力争上游的珍珠。”
“各取一半,妙啊!”蔡逢春佩服地连连鼓掌。
康美新也拍手道:“好好好,就叫这个名了!”
夏如冬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