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回府之后,并未将在皇子府发生的事同薛凌南提起,只是一夜辗转,反复思索。
今夜之事,他一步侥幸而过,若要被人误会他同七皇子争风吃醋,定会让人联想到他们前不久在定波馆闹翻的事,这么一相和,就从私怨变成了一桩实打实的丑事。
不仅败坏了他和刘灏的名声,那纪家的小姐,日后再要谈婚论嫁是难了。
虽是一石三鸟,但针对的应该是刘灏没错,近来因为圣宠,七皇子风头大涨,想要往他头上泼脏水的人不少。
但这下套之人,手能伸到皇子府,对他和刘灏的脾气了若指掌,筛一筛就那么两三个人选,即便不能确认是哪一个,他日后也会加倍堤防这几人。
身在这安陵城中,但凡要往上走的人,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泥足深陷,需要时时打起精神来应付。
夜深了,薛睿从床上坐起来,披着衣裳走到窗边,推开窗页,呼吸了露寒,看着天上将圆的明月,忽有忆起那段义阳小住的时日,朝起晚归,无用多愁,每天见一见那鬼机灵的小伙计,都是一种乐趣。
想到这里,薛睿止住了思绪,决定明天下了公差就去见一见余舒,对于她能算出来他今晚有祸这一点,不只是一点兴趣。
* * *
第二天下午,薛睿处理完了大理寺的卷宗,打算回家去换身衣裳便去找余舒,在府衙门外,被一个小厮拦住:
“大人,您的信。”
薛睿看看眼前这陌生的小厮,拆了信,但见纸上字迹清丽,只有一句话:“请薛公子漱云茶楼一见。”
落款是个“星”字。薛睿看完了信,把纸折一折,递还给那小厮,道:
“回去转告你主人,我今日有事不便前往。”
昨日才躲过一遭,他又不是毛头小子不长记性,更何况他不觉得同这位纪小姐有什么好说的,刘灏的人,不管碰没碰,他都懒得沾惹。
那小厮见他绕道要走。忙又叫住他,“大人等等,还有一封。”
薛睿停下。看着那小厮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他好奇之下,接过去拆看了,这次更简单,上面只有四个字——
莲房姑娘。
薛睿挑起眉。思索片刻,把这第二封信塞进袖口,对那小厮扬了扬下巴:“带路。”
小厮脸上一喜,躬身引了路,“公子这边走。”
* * *
漱云茶楼的雅间与别家不一样,是设在一楼转角。一条走廊上。
推开门,眼前立有一道屏风,不知是有意无意。上面绣的正好是鲤鱼穿莲图。
薛睿瞧那屏风一眼,绕过去,就看见坐在茶桌后起茗的纪星璇,依旧是纱巾遮着半张脸,然而仅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想必不论谁见了,都要赞一声漂亮。
薛睿和刘灏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素爱美女,昨晚上听到他醉酒之言,也不知是对此女动了几分真情,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能把刘灏迷的为她醉酒失态的纪小姐,绝对不简单。
“薛公子,”纪星璇见到薛睿,便起身行礼,待他挑了对面一张茶席坐下后,才落座,半垂鹅首,歉声道:
“今日不情而请,还望你不要罪怪。”
两人第一面是在义阳城中见到,当时候纪家还在同薛家议亲,后来又在夏江盈被害一案中见过几次,算不得熟,可大体上对对方都有些了解。
“纪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他对这女子,原本是有几分欣赏,仅凭一个右判的孙女,就能在太史书苑立足,上结识皇子郡主,下交好江南易首,必有她过人之处。
但是夏江盈的案子之后,他便对她没了兴趣,太有心计的女人,他一向敬而远之,有一个例外把他糊弄了,就够了。
纪星璇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昨晚,多谢公子为我解围。”
薛睿道:“不过是刚好路过,当不得谢。”
纪星璇冰雪聪明,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疏远,便不再提此事,亦不解释昨晚之事,而是端着泡好的香茶,起身为他斟上,再坐回去。
薛睿端起杯子,闻了闻茶香,并未就杯,听到对面出声:
“我有一问。”
“什么?”
“那日定波馆中,薛公子身边的莲房姑娘,可是曾经我纪家的一位小姐,姓余。”
薛睿早有所料,并未惊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便罢,若是,请公子代为转告,我想见她一面。”纪星璇并没有绕弯子,直接请求。
“为何要见?”
“恕星璇无可相告。”
薛睿看着眼前这个虽是请求,但分毫不见低声下气的女子,既知她这是在试探自己,笑了笑,“那也恕薛某无可奉告。”
说着,便放下一口未动的茶杯,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办,不便多留,纪小姐告辞。”
纪星璇见他要走,并未阻拦,也跟着站起身,目送着薛睿绕过屏风不见了人影。
“看来的确是她了,”纪星璇面无表情地低头自语道,“原来师父的六爻,让此人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