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长空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为了报父母之仇,倾尽了一切,灭族背祖,把玉氏推向了地狱,从此世间再无只出帝王师的隐族玉氏。
他成了为世人唾弃,六亲不认的千古罪人,他成了魔一样的存在,世人再谈及的不再是智计无双的翩翩贵公子玉长空,而是背祖灭宗的恶子。
世有智商奇高之恶子,可搅天下乱。
世人惧他,怕他,不屑于他。
皇族想用他又疑他,猜忌他,想要把他的羽翼折断,紧紧束缚,只用他的脑子就好。
这便是人心,只为利往,无趣至极。
不如归去。
他纵身一跃,落云间,耳边风声呼啸,有人喃喃念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玉长空睁开眼来,缓缓坐了起来,眼中逐渐清明。
庄周梦蝶,不管哪一世才是真的,他现在的人生,和梦中截然不同。
玉氏长空,年少成名,智计无双,学识渊博,他历经三朝,一生未娶,八十高龄,却是桃李满天下,乃是举世大儒,为人所敬仰。
“我是不是时辰到了?”玉长空看向半空徐徐出现的戴着白色帽子的白无常。
这是阴差。
他这些年,亦有修道,却没能修得长生,滕昭说他已修得大道,亦有满身功德,因为他所教导出来的学子,为这人世间也做出了许多贡献,所以大道已成。
可玉长空有些遗憾,倒不是怕死,只是有点惋惜,他尚未看到故人归。
白无常缓缓点头:“我亲自来渡先生。”
玉长空露出苦笑,一声叹息尚未出,又猛地一惊,觉得如置梦中。
“老白,不必了。”
白无常看向声音来处,有些无奈,向她拱了拱手。
就知道这位不会来迟,哎,他和老黑这一赌,又输了。
“仙君。”白无常期期艾艾地道:“长空先生寿数已至,您……”
“放心,我不会插手他的寿命,逆天改命,都这把年纪了,也老了,再活成个老人瑞也没啥意思,要是为着和老友多说几句话,地府还能拦着我上门去做客不成?”秦流西似笑非笑地睨着白无常。
白无常心道,这谁敢拦您,不怕您把地府都拆了?
“您这是说笑了,地府于您,夙来都是娘家人一样的,您随时来。”白无常笑呵呵地道。
秦流西摆摆手:“我会亲自渡长空下去黄泉,你回吧。”
白无常哎了一声,向几人拱了拱手,瞬间就消失了。
他也不怕秦流西逗着他玩,非要留着玉长空,其实就算是她非要留,他们也没法子,身负苍生大功德,这谁敢和她对着干?
秦流西这才转身看向玉长空,笑着说了一句:“长空,好久不见。”
玉长空眼眶泛红:“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原来,身负功德,是有气运加身的,他这些年教书育人,多是为了给她攒文人愿力,但也有培养出国家栋梁,他有功劳,而这功劳,化为功德气运,使他临走前,还能再见故人。
她说,会亲自渡他下黄泉。
玉长空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道:“你且等我更衣。”
来时赤条条,走的时候,自然要光鲜整洁。
玉长空摇了铃,小厮很快就前来为他更衣。
“取那鹤衣。”
小厮脸色微变,鹤衣,那是先生要走时该穿的,已经准备了许久,他声音一哑:“先生……”
“不必声张,去取了来,再备酒席,故人归来,我得与她饮上一杯再走。”玉长空满脸笑容,眉目间尽显从容。
小厮不敢反驳,先抿嘴吹了啸声,唤来别的下仆准备酒席,又取了衣物前来,为他穿戴好,然后把他搀扶到待客的暖阁。
那里,已站了两个容颜出色的人物,他看清女子的模样,顿时大惊,这不是先生日夜供奉的玉像?
是那位传说中的仙君从玉像出来了?
秦流西走过来,亲自搀扶着玉长空的手,把他扶到躺椅上,又拿过薄毯盖在他的膝盖上。
一旁的封修瞧了,撇了撇嘴,心里酸溜溜的,跟饮了一坛陈年醋似的,不过看在玉长空快死的份上,算了,他应得的。
玉长空自己也有些赧然,失笑道:“我老了,是不是?”
“嗯。”秦流西点了点头,道:“不过即便老了,你也还是我心目中那个翩翩俊公子。”
玉长空想到从前,温温一笑,她是个好颜色的,而自己这副皮囊,正好长在她的审美上,真好。
下仆备上了酒菜,温的是黄酒,给在座的人都满上了一杯。
玉长空拿了酒,举向秦流西,道:“虽然你回得迟了,但还是要说一声,谢谢,还有,欢迎,我先饮为敬。”
谢谢你了,我本以为我十岁之后会到死都处在黑暗中,你却让我重新看见这世界的色彩,谢谢你为我父母解开了死亡的真相,也让原本心里满目疮痍的我,看到了这个世间其实也不失美好。
谢谢你,归来!
酒液和着一滴欢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