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下人已是领着妇女会的几个女人,进得屋来。
最先进屋的却不是仇宝茹,而是一个叫张小六的年轻妇人。
这张小六原是个草台班子里专门唱黄腔的戏子,长得倒不是出奇地好看,只是有一把比黄鹂鸟还动听地好嗓子。
她四五岁就在草台班子里学艺,自个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人,是被班主拐来的还是骗来的,又或者被爹娘给卖来的。
只是草台班子里似她这般大小的孩子,最少也得有七八个,不争不抢的,就得受欺负,甚至不知道什么缘故,直接就死了。
因为对她们这样的小孩子来说,死不死的,班主也不大在意,更没那功夫管她们。
反正只要不死,最后能挣扎着活下来的,总能替他挣钱就是了。
张小六作为当时那批孩子里最小的一个,能幸运地活下来,不光因为她有一把银铃般的好嗓子,还因为她这人打小就极其的善于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是有一套。
等到成年以后,张小六厌倦了整日里江湖漂泊的日子,就寻了个机会,给一个军阀做了小老婆。
又在军阀那里,跟那些个姨太太们学成了阴阳怪气地好本事,堪称嘲讽界大佬。
只是最后,像她这样无根无萍的女子,因为得宠,被军阀的大老婆灌了药,坏了嗓子,从此遭了军阀的厌弃,被卖到了烟火之地。
就此,她才知道,这世界,任你心机万种,比不得手里握有权柄。
因此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以后,就趁机加入了妇女会,做了里头的干事。
因为她嘴皮子厉害,基本上跟一些岁数大的女人们打交道,都是由她出面。
且说张小六一进屋,眸光一转,嫣然一笑,对田发财媳妇说到:
“田家嫂子哎,我们姐妹这回上得门来,是专程想跟您借个人,来帮我们忙的。
就是不知道您可肯割爱呀?”
田发财媳妇满以为这些人来,肯定是上门替杜鹃撑腰讨公道的,过去她可听说过不少这样的案例。
所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怎么对付妇女会的人。
结果,张小六这一上来,根本就不提杜鹃母女俩这一茬儿,田发财媳妇准备好的那些话,一时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扭头瞅瞅杜鹃母女身上穿的这花高价买来的衣裳鞋袜,顿时觉得自己亏好大!
只能深吸一口气,咽下满腹的怨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问道:
“哦,就不知道您要向我借哪个人呢?哎呦,说起来,你们陈大当家那山寨里,可是藏龙卧虎之地,还有你们不能办的事儿?还需要来我们田家找人帮忙?
哎,你说我咋就这么不敢相信呢?”
张小六姿态自然地往椅子上一坐,跟个主人般,招呼几个妇女会成员:
“姐妹们,来,都坐下。”
又娇笑着对田发财媳妇解释道:
“人都说,站着的客最难答对。
所以啊,我今儿就越俎代庖一回,替田家嫂子您招呼我们几个姐妹坐下了,您肯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嗨,关键呢,我这不是想着,您刚才提的那个问题,我一时解释起来,怕是需要不少的时间,都站着,怪不好看的。
万一让人误会你们田家待客不周可就不好了。
您说是吧?”
田发财媳妇能怎么办?
只能非常憋屈地一叠连声回答:“是是,你顾虑得对,坐坐,都坐。”
张小六见田发财媳妇吃瘪,越发娇笑着说道:
“说起来,咱们山寨呀,确实啥能人异士都不缺。
可是吧,这不是咱们妇女会,寻思着,各村屯这些姐妹们,好些都不识字,咱们就想着,找个识字的,文化水平高的,教教她们。
这认字的好处,田家嫂子,想必您比我可懂得多了,毕竟,早就听说你们田家乃世代书香门第,咋可能阻挡别人读书上进呢,是吧?
说起来,我这要借的人呢,也不是别个,而是您那小儿媳妇杜鹃。
我们早就听说杜鹃曾经跟您儿子田忠义一样,那可是在京城读过大学的人呢。
在咱们天宝镇这地界,怎么说也得是学问最好的人之一了。
虽然说教咱们这些姐妹们识字,多少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但这不是因为你们田家最配合陈大当家的工作么,所以陈大当家的一直非常感激你们家,特意嘱咐我们,务必给你们家留出来一个名额。
这名额啊,就正好落到杜鹃身上了。
田家嫂子,我们来的时候,陈大当家还说了,别人家可能打着不希望儿媳妇抛头露面的借口,不让儿媳妇出来教学。
但你们田家肯定不会这样。
你们家那可是最支持我们工作的人家呀。
您说是不是?”
田发财媳妇咬着牙,怒瞪着杜鹃,这小贱人,她是万万不可能放她出去教人识字的。
万一把心给养野了,出去找啥野男人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