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空气中弥漫着刚刚杀戮完毕的血腥味。
衣着残破不堪的裹黄头巾的黔首黎民尸体,被一具具的堆砌在一起。身着玄甲的骑兵约有十余位,端坐在高头凉马上,警戒着四周。百余名口遮麻布、掩住口鼻防止尸臭的寻常百姓,或老或少,奋力的拉扯着原本和自己身份一致,却在前不久被太平道裹挟作乱的平民百姓尸身,将他们堆成京观。
尸身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垂髫稚童。未被搬抬至京观处的死人堆里,一名少年郎艰难地睁开眼睛,手里断成半截的农具,彰显着他本是太平道乱民的身份,脸上的血污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身上所出。
“……这是哪?”少年身体被层层叠叠的尸身压得发麻,不得动弹。他通过极小的缝隙探出一只手,挣扎着想要起身。
“莫动——”一个苍老且压低的声音轻轻传来,缓缓印入少年视线里的,是残红世界内,一张布满沟壑皱纹、灰瘦异常的老脸。这张脸警惕的环顾了四周,犹豫片刻后一把扯下裹在少年头上,却被污血浸透的黄头巾,伸出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随即老者一如既往的跟着一名黑瘦干瘪的少女,艰难的拉拽着其他尸身。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经渐浓。
少年耳边响起了老者沙哑的声音:
“将这块麻布条戴上,慢慢爬起来,别急。”
少年仿佛认命了一般接过麻布条,艰难的缓身爬起,在老者和少女的搀扶下,靠着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少年大口的喘着气,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少年混沌无神的双眸中,倒映着两个同样瘦削的身影,一个眼神惊恐身体羸弱,一个英姿勃发俊秀挺拔,渐渐的,身体羸弱的少年身影被俊秀挺拔的少年身影取代,而这个背靠尸体的少年混沌的眼神也渐渐明亮了起来,一把燃烧的火把在少年的眼睛里逐渐印出光亮。
“抓紧干!!别偷懒!你们这帮蛾贼!”举着火把策马缓步而来的玄甲骑士,声音低沉冰凉的吼道。
“好的好的,小老儿马上干,马上干,快!碗儿,……筷儿,赶快干。”
老者推了一把回神过来的少年,唤他叫筷儿道。
玄甲骑士不疑有他,接着向下一处搬抬尸身的乡民所在走去。
“后生,你是云梦山上的还是黑山头的?”
老者看着少年回过神来,低声询问道。
“云梦……”少年残存的记忆,机械的回答着问题。
少年就这样跟着老者和少女收拾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终于在东方鱼肚白渐渐大亮之前,在原本战场上耸立起十余座京观。一名蓝羽玄甲骑士打马穿行京观之间,几个来回后,勒住马缰满意道:
“尚可!谁是里长?”
救了少年一命的老者原本劳累到瘫坐,应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
“小老儿是本地里长……”
“你——很好!桃源村,可赦!”蓝羽玄甲骑士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扔在地上。
里长老者见状,疲惫孱弱的身体不知从哪爆发出力量,几乎是踉跄,连滚带爬的捡起玄铁令牌,千恩万谢的跪在地上,老泪横流的声嘶力竭道:
“谢军爷宽宥,谢军爷宽宥!”
“谢军爷宽宥——”劳作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近百名村民,千恩万谢的跪倒在地,男女老少犹如劫后余生般,泪流满面。
蓝羽玄甲骑士头戴玄铁盔,被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孔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眼神俾睨的俯瞰着马下这些可在良民和蛾贼身份来回切换的寻常百姓,犹如帝王般享受着朝拜。
他却没有发现不远,视线不及之处,背靠着京观有一少年,此时正无声无息的凝视着他,认真的凝视着他,他更加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名少年的名字,响彻神州大地。
“桃源村——,好名字啊!一听就是新手村的样子!删号重来,我这是要纵马江湖,一统天下的赶脚啊!”
少年穿上里长云老伯年轻时穿过的粗麻长衫,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的忍住内心深处的波澜。
少年名叫夏侯变蛟,重生后的名字,土生土长的朝歌本地人。原本和父母安居在云梦山下小村落的他,突然有一天全家被裹挟成了太平道的“乱民”,在大渠帅于毒的带领下攻陷朝歌城,肆意洗劫城池之后,为避官军锋芒撤至苍岩谷,在桃源村北五里,被邺城而来的三千玄甲骑士围而破之,夏侯变蛟父母皆殁于此役。
“父母双亡,浴火重生。这副躯体是要王者归来啊!不过这个平行世界的世界观……”夏侯变蛟边遐想边理清楚这个世界的历史脉络——
从上古到西汉末年和原本自己那个世界一样,但历史车辙在昆阳之战那里开错了方向。那位天道为了清除自己“前辈同乡”而选中的位面之子,没能杀出百万大军的重围,没能打赢昆阳之战,没能续汉国祚一百九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