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琢月北出,车行五日便入了凛州之境。
得知女帝将至,同远侯提前三日便出长容百里迎候女帝。
月舒南方多雨,尤其阜水以南平原沃壤,最是富饶,北方西面善州也还风调雨顺,平原之北又得涵水滋养故也饶土丰产,却东至涵安岭便拦了涵水之流,再往东的凛州便荒芜生旱了。
仪队方北上过了寒漱山之境,花非若便显然感觉空气干燥了许多。
再行不过三日后,同远侯迎驾的部队便在平原之上迎接了女帝。
是时远见兵马列阵,平原上传来铁骑之声,花非若端坐车中虽神色镇然,而胸膛里的心脏却隐隐追着蹄声而动。
“臣曲悠,恭迎女帝陛下!”
车外传来同远侯拜礼之声,而侍驾的宫人已然拉开了车门,他一眼扫去车外,看见了跪礼在地的同远侯,而她的身后是三列铁骑在候。
花非若由侍官搀扶着站在车外,居高临下,却直到看见了侍行在侧的余萧,花非若的心才微微落缓了些。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同远侯站起身来,目光相对的一瞬,也不知是因此侯久居沙场已惯为一身凌锐,还是因周遭兵器肃杀所致,他竟觉同远侯眼中倒生一股寒锐,更似有几分凌迫之意。
回往长容的一路,所见平原上百步一旌旗,三里一立营,纵是空旷处亦可见巡兵往来,却百里不见一处民居,放眼天边,了无生机。
即便是在古籍的记载中,亦可见载月舒四境辽阔、千里沃壤,牛羊遍野,肥草可养战马无数,若非亲身所至,实难想象这样荒芜的景象竟也会是富饶月舒的一隅。
入得长容城中,同远侯早已在行府备下接侍女帝的一应事务,是故车马方至,一众侍人便齐刷刷的于阶前落跪,恭迎女帝驾临。
“奴婢等恭迎女帝陛下,女帝陛下万岁千秋!”
与一路而来所见荒芜不同,眼下整齐跪礼在地的侍人一个个素面衣锦,一眼扫过,等候在此的仆众竟已不下三十余众之多。
“行府之中何故侍人如此之多?”
“回陛下,此皆侯府侍众,非行府人也。臣知陛下将往,唯恐边境地苦照料陛下欠佳,故尽遣家府之众,以充行府。”
“侯卿有心了,不过行府乃公曹办事之地,最忌嘈杂,且朕此来为察民况,也未必久留行府之中,用不上这么多侍人,叫他们回侯府吧。”
“陛下思谋广深,是臣浅虑欠妥,只是这行府中独有几个扫洒之仆,实不堪陛下近责,臣令众人退回,陛下还是留下一二人于外跑走也好。”
同远侯的好意,他已拒过一回,眼下人委婉退了步,他自然也不好拒绝得过于生冷,于是点头应了。
“谢陛下。”
同远侯恭谦示礼后,便连忙伴行上前,“陛下此来舟车劳顿,先入后阁歇息吧。”
“眼下时辰尚早,侯卿若无他事,便先堂前稍议吧。”
“遵命。”
既知女帝暂无入阁歇息之意,同远侯便将女帝引至一宽敞堂中。
前朝之事,后宫之人不便参听,于是荀安在门前便止步请礼候于门外。
“方才来城一路皆见设营,是为何故?”
“回陛下,沿途设营,是为保陛下途安,而今大乱虽平,然流民遍地,还是难免小乱,臣恐其惊驾引生险祸,故早知陛下将来便提前设营加强巡防。”
闻知情况如此,花非若轻轻叹了口气,道:“凛州贫壤而旱,往年亦常起灾祸……”
“此祸初起于西漠,乃是一群荒民集结成匪流走于赤地之间,后其劫了边营,致使众多重刑犯逃脱,这些亡命之徒便勾结了沙匪袭扰邻近村镇,事生危急,臣更也怕那匪众袭入朝云边境再生两国之乱,是故闻讯之后便即刻领兵前往平乱,然臣离城方不过三五日,那楚贞便势起于涵水南下欲攻昭安,沿途妖言惑众招买兵马,至澜下便已得万数之众,臣西漠之乱未平,又匆而回往救城,兵力分散以至祸乱四起,费时颇久,方得平息……”
言至末时,同远侯隐递请罪之意,花非若微微垂眸瞥了她神色一眼,便知此刻是该安抚此臣了,于是温然开口道:“只怨叛匪诡计多端,侯卿虽失先机,却得以一己之力平下此祸,功胜于过矣,不必生疚。”
“臣才疏德浅,此皆蒙陛下恩泽所佑。”
互捧的技巧不过用以缓和气氛而已,是故慰言过一句后,花非若便又思索回了正事,道:“楚贞得以一举成势,绝非仅趁沙匪成乱之巧而已……”
“楚贞乃涵安岭下乡中人,早前蛰居涵水之畔,涵水以北便是昭国南鄙,若屯以重兵恐惹邻国生患,故凛州边防只以取龙关为重,楚贞便是趁了此隙方得存势至今。”
他不过是自言着思索罢了,然就这无心一句却惹得同远侯多思,大约是以为他要责她监管边境不利吧。
花非若暗暗在心里揣摩着,却并不打算直接回应同远侯此言,于是就着这沉默的方便又扶额思索了片刻,问道:“夏时发配往西漠服役的那几个维达人现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