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走到家时还是守候在门前的邻家老姐打着手电为她照的路:“都这么晚了,今夜就在我家里歇一宿吧,下午的事我都见到了。”“不了,今天这事我得好好想想。”“夜深了,别再费那脑筋了。”
娅琴无力地摇晃着脑袋,“瞧你这气色,一定还饿着肚子吧,我这就去给你下碗热面就来。”见她打开门锁,老大姐才一踮一踮地往家走去。
娅琴在拉亮电灯的那一刻一掸眼就知道房间被人翻过,她简单的认为这是保卫部门的人使用了万能钥匙,根本没往孙儿也有这里的钥匙方面去想,也没有反刍工作人员最后对她说的那段荒诞无稽的话,余下的唯有后怕。
喷喷香淋了麻油的热面端到了她的面前,“你看,”娅琴似是在和老同事说话那样指着那张通知书说:“这个学习班会不会是变着法子让我去坐牢?”老姐把筷子用力塞在娅琴的手里就说:“糊涂了不是?哪有坐牢还让人自己去的,快别再想这些个啦,把这汤面吃了睡个好觉明儿再说。”“哦,”娅琴仍像是似醒非醒的说:“凭什么要我去乡下学习!”老大姐打了个哈欠劝导着:“想不通的事多了去了,到了明儿就想通了,今天的事也不知你家孙子知不知道,兴许他能想出个好办法来”说完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一提到孙子,娅琴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紧跟着老姐也打了个哈欠就说:“这事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老姐姐,这么晚了还让你……”老大姐拍拍心口说:“不是这里放不下嘛。”“好好,我这就吃,吃完了就睡。”在这别样的时刻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算好了。老大姐说了声:“这就对了”的同时也没忘记先前的叮嘱:“别再让我放心不下。”
娅琴吃完面条就马马虎虎的洗洗就熄灯躺在床上思索着明日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祸端,困意已被恐惧驱散。
当窗外的光亮完全消失时,两行热泪这才禁不住地夺眶而出。
天还没大亮,娅琴就蹑手蹑脚地将写好的字条塞进了老姐家的门缝,带上长久打算的一包衣物赶早乘坐农公班车去往位于南郊的东方红公社。
报到以后就被安排住进了一间破的不能再破的泥墙草顶的屋子里,进了如此恶劣的小天地,紧绷的神经却没了想象中的那么悲切,反倒让她的紧张神经得到了松弛、打开了她久闭孤寂的心扉。
在三言两语的初识中,她认出一位原先在妇联时期的陌生同事,她已经憔悴到了几乎认不出来的地步。
到了集中学习的大礼堂时更是让她燃起了一股乐不可支的兴奋:来此反省的一大帮人群中至少有十分之一是她经常想见而又见不到的人。一时的激动也让她口无遮拦地说脱了嘴:“这里活生生就是一个小政府。”他(她)们立刻警觉地朝四下里张望一下就压低调门带有警告、诙谐地双重意味对她说:“嘘,莫须有可没有木须肉那个好味道哇。”“被他们抓着把柄再想清洗就不是件容易事喽。”“那帮不学无术的疯狗们到处咬人,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装傻学习,腰杆子也不会比谁软。”娅琴当即就做出了一个知错就改地动作。当她说出自己因何而来这里的缘故时,有人立刻就摇头苦笑道:“来到这里的人,身上都背有五花八门的罪名,那帮人嘴大呀,胡乱扣个帽子、捏造个罪名的还津津乐道,拿它还能有什么法子。”
娅琴初来这里就领略了这份清忂无奈与囹吾之下以苦作乐的内心自信。“嘭”的一声,一张严肃的面孔狠狠地把笔记本丢在了破旧的桌面上,崭新的一天例行训话就这么开始了。
每天的集体训话和下到田地里除草干活已不算什么,单独谈话和软硬兼施、带有诱惑性的逼问以及相互揭发才算是人间炼狱。
受到这般精神折磨后的娅琴也和其他人一样,尽管每星期还有一天放风的反思日,人们也宁愿呆在这里哪也不想去,起码一日三餐不用再掏自己的口袋,虽然只有粗面馍馍外加几根咸萝卜干,能省则省,留下来还能作为回返时的路费。久而久之,娅琴发现了一个有规律的现象:甭管咬没咬人,在近几个月里有进来的,也有出去的;还有就是认识她的老熟人也在她面前夸奖起她孙儿的话好像也开始多了起来,对此,在每天各自反省的那段时间里她还是能够证明自己后代做出那种对不起他人的事,至于这里的人都说他好,好在哪里?这就让她百思不解了。
尽管环境恶劣,背地里偶尔也会有不同的声音敢冒出一些来,比如:‘比起那些知识分子,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官错漫长路,民错即躺下’、‘总理都瘦成那样,我们吃点粗粮又算个什么’等。
最为有趣的一次是,监管大伙的那位农民可能是闹肚子,没过一会就会急匆匆去趟茅房,这样就给了这群安分守己的过来人创造了一个间歇性的放纵机会,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说:“就他那个熊样子也配管教我们。”“嘘,小声点,”平时极少说话还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那位文化人就说:“‘红楼梦’里不是有句‘无能者无忧愁’嘛,他怎就不能管我们呐。”“干脆你就承认读书无用不就得了啦。”于是七论八议的小话题也就跟着凭兴而起,这时有一位从新马桥干校转到这里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