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人走至深处,有间瓦房隐约可见,木门是虚掩的,有些破败,从缝隙里透出丝丝微弱的光。
黑衣人直接推门,室内场景一目了然。
很逼仄的一间屋子,一桌一炕,零碎器皿。
点的是油灯,灰蒙蒙的,让本就暗淡的空间更显压抑。
而且,门开的一刹那,有股药味扑鼻而来。
病了?君梨望向宋念卿,各种情绪交杂其中。
会是他吗?
对方握紧她手,给予她温柔的笑。
十年,真的是他吗?
进去不就知道了?
嗯,可是……
君梨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脚下那块磨的有些发亮的青砖,极力按压着怦怦心跳。
所谓近乡情更怯,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宋之问的诗词之妙。
宋念卿依旧望着她,默默等待。
最终,她咽了咽喉咙,昂起头,与他一起跨过门槛,站到里面。
目光一扫,炕上躺着个人。
他侧身朝里,青色布衣,肩膀和后背露在外面,看着十分单薄瘦弱。
君梨的心咯噔一下,疑虑更深。
父亲离开那年三十有四,鬓间已有丝丝白发,如今十年过去已逾不惑,可是看着炕上那人青丝依旧毫无败相,怎么也不像是个四十有四的中年男子。
而且,他身材魁梧,肩背挺阔,与眼前之人天差地别。
宋念卿也盯着那人,并且不露声色的嗅着鼻子,想要分辨内里的气息。
与老吕搭档多年,一些药理还是懂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人的炕头垒着一排密密麻麻的书,干净而齐整,与屋里的破败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父亲也看书,但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用他的话说,看书明理,可是不能当饭吃,他要用手中的刀枪给自己开路,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你们坐。”黑衣人指了指凳子,自己则走到炕边上,轻拍他背道,“阿月……阿月……”
“咳……咳咳……”骤然惊醒,那人喘着粗气转过头来。
!!!
好一个肤色胜雪的年轻人!
不知是生病还是天生如此,他的白是清冷中挟着一丝慵懒与疏离,好似暗夜盛放的昙花,不喜与喧嚣为伍,不愿为红尘羁绊。
君梨呆呆的望着他,忽然想到今夜也领略了另一个人的白——李九斤。
他是惨白,病入膏肓一般,带着偏执和阴冷,让人只想远远的躲开。
而眼前这人,杏眼朦胧,眉色如黛,若不是他有喉结,很容易误认他是女子。
他是那种秀美之中不乏英气,婉约之中略含阳刚的男子。
确切的说就是男生女相。
与此同时,宋念卿的眸色也是剧烈一颤,随即快速的扫了眼君梨,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君梨却陷进去了,拧着眉头细细回想,总感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不,不可能见过的,这些年她困于闺阁,何曾见过年轻的外男?就是上次在思梅园与那个元无疾匆匆一面,也是别人刻意为之。
沉默的间隙,阿月冲着他们微微一笑,随后在黑衣人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缓缓的披上一件外衣,这才点头致歉道:“对不住了两位……近来我身体违和,未能亲自迎……咳……咳咳……”
黑衣人赶紧给他抚背,一边关切的道:“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有劳你了……”阿月柔柔一笑,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以及他展现出来的笑容,都显得那般空泛,无力,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也许面容姣好的人总是占尽先机。
比如此刻的君梨,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在牵引她,让她不由自主的走了上去,“你是谁?”
他有一双好看的杏眼,睫毛扑闪,煞是灵动。
君梨凝望着他,忽然明白为何会觉得面熟了,因为她每日起床描眉,镜中那双眼睛无数次的与她对视,直至印在了心上。
而他的这双,与她的何曾相似。
脑子里在千回百转,勾勒答案。是了,胡金说父亲已经在尧国娶妻,育有一双儿女,难道眼前之人就是……
可能吗?
若真是,他怎会孤身一人现身于此?
这里的居住条件如此恶劣,作为一个新贵之后,他不应该这般落魄……
“你是谁?”君梨盯着对方的眸子,再次追问。
“你就是君梨?”四目相对,那人微微握拳,胸口变得起伏难平,下一瞬又捂住嘴开始咳嗽。
“我是!你究竟是谁?”顾不得他身体有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
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子,她都要冲到他面前拽住他的领子问了。
阿月咳了一通,一边喘气一边时断时续的笑,“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好,你坐。”他拢了拢衣裳,就手一指。
宋念卿帮她把凳子移了过去。
阿月的目光随着宋念卿的动作流转,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