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吹面微冷,一人坐轻舟上,戴青箬笠,披绿蓑衣,悠然垂钓。岸上众人鸦雀不闻,都怕惊散了鱼儿。
少时,鱼竿一沉,船上人拽了拽,便有节奏地遛鱼,俄而鱼失了力气,“渔翁”抖手收杆,一尾金灿灿的大鱼咬着钩跃出水面。
水畔亭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钓上金鲤啦!父皇真厉害!”众人亦跟随庆贺。
凌清辉得意洋洋,将摇头摆尾的金鲤放入鱼篓,指挥艄娘将船划向晴翠与明璋。
水上烟波浩渺,两旁春草丰茂,凌清辉兴致高昂,随性高唱: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晴翠咧嘴一乐,随即回应: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歌声悠长,远处宫殿重楼叠檐,鳞次栉比,庭中高树铺开绿叶,绽出红花,微风拂过,袅袅摇摇。天色苍苍,一排大雁缓缓飞过,又是一年春归时。
帝后对唱,岸边番邦学子有的木木登登不知所言为何,有的故意高声谈论出处,以示自己精通华夏诗文,也有的另辟蹊径,大赞景色之壮美、夏皇之风采。
凌清辉一律报之一笑,不做评价。待船靠岸,凌清辉提起鱼篓给明璋:“你要的大金鱼。是吃了还是养着?”
明璋说:“我想尝尝和别的鲤鱼有什么不一样。”
“好,那就吩咐厨房做了,待会儿送到公主桌上。”
朝臣中便有人撇嘴,今日是皇帝召见国子监学子的日子,原该为天下士人展示亲民纳贤之意,只因昭德公主看见大湖中跃起金鲤,嚷着要大金鱼,皇帝便当真孤身独舟去钓鱼,实在不像明君!
于是皇帝大宴万国学子,金鲤端上明璋桌子后,便有人起身献唱:“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籽在腹中。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
明璋说:“前朝有歌:过江名士多于鲫。不让吃鱼,难道吃诸位名士?我可不爱吃。鲫鱼鲤鱼肉香,高士名士气臭!” 又对唱歌那人说:“你若不会唱,就叫会唱的上,莫放厥词。听着这个,想到那些忸怩作态的假清高,我吃饭都不香了!”
那人脸顿时绿了。
晴翠笑道:“人这东西,说起来也真有意思,怀孕的母羊不忍杀,剖羊羔吃觉得伤生,一年四季都有理由不让打猎。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什么鱼虾王八老鼠臭虫都是命,可唯独女婴不是命,生下来砍死的砍死,活埋的活埋。辽阔大地,人人行善积德,处处活神活佛,偏就杀女溺女视若寻常,还要宣扬个修行有亏才托生女身。这时候倒忘了那鱼籽鸟蛋都是女身生的了。究竟我们女人不是人吧!”
女官们面有戚戚,众男臣低头不敢言语。
苍梧王子起身,汉语流畅:“我认为皇后陛下说得很对。若没有母亲,何以有我?杀女人就是绝了族。”
一太学博士也站起来,拱了拱手,傲慢道:“我们并非滥杀女人,只是男女有别,女人力量弱,上不得战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晴翠爆发出一阵放肆大笑,“徐云西,你妈变你爹了!”
徐云西冷哼一声。
海诗政也没好气:“成安大长公主驻守边关半辈子,这又好几年不曾回京休养,到你嘴里倒成了于国无功了?胡中迅,你自己做了什么与国有功的大事,说来咱们听听?”
胡中迅满面涨红,又不敢得罪海家,拱拱手坐下不说话了。荣安公主瞟了他一眼。
晴翠却又说:“往年间只计算出征将士的功劳,以斩首数目、所斩者等级定封赏,然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督粮运物、救治伤员的人就没有功劳了?譬如今日圣君之丰功,史书上就不会留下众贤臣一笔佳话?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胜利岂是只有将军一人之力可以做到?往后不拘男女官民,凡为国事效劳出力者,亦当有赏,不得使忠心无靠。”
夏世德立时跳出来:“皇后娘娘圣明慈爱,天下臣民得此佳慰,铭记肺腑,必竭虑尽忠以报国。”众臣连忙附和。
胡中迅咧了咧嘴,心里对夏世德腻歪透了。
没人在乎几个扫兴的人,皇帝与中外学子畅谈治国抚民之道,又问番邦王子们民风民俗,或给他们提些改进建议,或允准某些民间贸易,王子们十分兴奋,来此数年,家中颇多关切,如今做出了些成绩,惠及了国民,也好向各自国内交代。
数日后又是上巳节,晴翠照例为各家女孩们举行及笄礼。宫中新制的石榴花簪插上鬓发,映衬着青春的面容,处处透着生机与活力。
晴翠笑道:“上一回见面时,似乎你们都还扎着丫丫,一晃眼都是大姑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逐个问了年纪喜好,晴翠心中有数,便放她们自由赏玩花园去了。
今日各家也带了十二岁至十七岁的男孩来赴会。少年男女们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