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臣们请到这里并不难。

    他们进宫就是为了送湛英最后一程。

    不过比那更重要的是，要确定大权究竟会落在谁的手里。

    湛英病倒期间，能进宫拜见他的人是少数，其中以内阁首辅宋开济的官位最高，只是在湛英看起来有好转之后，宋开济为了避开纷争，也称病闭门了。

    如今大家聚在一起，默契地把宋开济围在中间。

    一个肥头大耳的吏部官员想去套话，被自己哥哥一把拉住：“别去。”

    “嗯？兄长，那可是宋大人啊，你不认得他了？”胖子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傻子，你再仔细看看他。”

    宋开济最重仪态，今天却把官服穿歪了，魂不守舍——他和在场的人一样，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但他比这些人的处境更危险，因为他深受湛英宠信，和九千岁常七水火不容。倘若今日之后是九千岁得势，宋开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昏暗的灯光里，看清了宋开济的惨状，众人又默契地跟他拉开距离。

    想想也是，若是他宋开济当真有本事，也不该跟他们一起站在寒风里傻等。

    湛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废太子被湛英喂了蛊虫，好不容易得到了蛊虫，还误打误撞害了他自己。

    嫡公主失了圣心又受惊吓，兵行险着，从元后故居窃走暗卫信物。为了藏住那东西，她反被信物中的血线虫害死。

    这件事，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因为现在有西厂密探伪装公主，代替湛舒华被禁足在宫里。

    落在众臣视线里的，只有三位皇子和一位皇女。

    在有皇子存在的情况下，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新帝人选就在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之间。

    再去掉腿脚残疾的四皇子，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不出意外就是三皇子或者五皇子登基。

    除非，那个压在他们头顶的噩梦出手！

    黑夜里，细雨声碎。

    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九千岁出现，他们情不自禁，交换着眼底的惊疑和不易察觉的兴奋。

    莫非先帝早有先见之明，临终之际，想法子解决了九千岁？

    与贵妃母家交好的大臣们互相使眼色，背脊渐渐挺直。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家伙，个个心高气傲，从来不认为会输给五皇子。

    五皇子的母家不够显赫，人淡如菊的虚假人设后面，是数个自诩清流的家族在为他们母子谋划。比起贵妃一派，这些人略显不安。

    谁也没想到湛英会走得这么突然，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太监手提宫灯引他们穿过黑暗。

    “这不是去养心殿的路！”

    太监慢悠悠回眸，认出了惊叫的那人：“陈大人莫要惊慌，千岁在前面等着诸位呢。”

    这话一出口，群臣安静了。

    颜老太傅默默跟着人群走，忽然胳膊肘被推了一下。

    是礼部的官员，老太傅的忘年交，因为贪杯误事被贬为侍郎，姓黄。

    黄侍郎低声问：“老兄，你可听过什么风声？”

    颜老太傅微微摇头，比了个噤声手势。

    洞察的目光扫过黑暗，他感觉到有人在那里盯着他们。

    老太傅低声说了个名字：“欧阳涛。”

    九门提督，欧阳涛！

    “什么，他去了你府上？！”黄侍郎追问。

    老太傅手抚袖口，指尖朝着前方提灯的太监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黄侍郎看清他的小动作，心惊胆寒：老天……欧阳涛也成了他的爪牙！

    宫内，宫外，全是九千岁的天下。

    那他们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是干什么，只是来听那家伙的安排吗？

    黄侍郎悲哀地想，过了今天，大乾或许就要多一位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了，还不知是福是祸……

    颜老太傅回忆着今晚见到的欧阳提督，压低嗓音。

    “欧阳大人与亡妻情深，多年不续弦，唯一能左右他的，应该是他的爱女。倘若那个小姑娘走失了，我想，她落在西厂手中，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安全。”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黄侍郎一听就瞪大了眼：“老兄，你……你真是被他灌了迷魂汤！”

    作为被讨论的对象，卫沉锋还在跟棺中的灵魂交谈，聊聊卫家，聊聊军防，聊这些年的民生发展。

    要说的话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

    可是这条路总会走到尽头。

    太监的手提灯与另一处光源汇合了。

    那是一个缠绕淡淡金光的白衣人，乌发如瀑，唇角微弯，澄澈如水的眼睛淡然注视着他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