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慧心如往常一般于房中禅坐。
昏暗灯影之下,人形似也在微微晃动,他的双眸微阖,肃穆的神色之中怀揣着丝丝愉悦。似是牵挂烦恼已久的事情,终于将要实现一般。
灯芯一闪,慧心缓缓睁开双眸,不知怎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了那个放在床头的包袱上。修长的指尖在里头摸索着,最终寻见了那个熟悉无比的绣着云纹的竹青色钱袋,当初于禹州之时,因形势所迫用过些许,而今终究是凑回原先的金额了。
思虑再三,慧心仍是将钱袋放了回去。此时寻她着实不妥,不仅因男女大防,何况他是个出家受戒之人,谢恩亦当光明正大才是。
起身行至床边的小桌旁,喝口水润了润嗓子,顺便推开紧闭已久的窗子。抬眼往窗外望去,只见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然树影之下,却隐约可见人影浮动,瞧不分明。虽慧心难以察觉看清,却也令本就敏锐的他无法忽略。正蹙眉困惑之时,隔壁的窗子似也被推开了,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想来那人也是因慧心开窗的动静闻声而来。
“真巧呀!慧心哥哥,原来你也没睡呀?”赵舒玉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地冲慧心挥手。
“嗯。”慧心收回望向树边的眸光,转过头冲赵舒玉微微笑了笑,点头道,“时辰不早了,你怎也还不睡?”
他的目光很快便从赵舒玉的面上掠过,转而又正过头来望向前方那排茂密的树木之中,若有所思。慧心自然察觉到,方才赵舒玉开窗之时,似是惊动了那暗处的人影,然却未有其他动作,只发出了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如细风拂柳,悄无声息。
赵舒玉顺着慧心的目光望去,却只瞧见茂盛的树木枝叶微微晃动,微微撅起嘴,困惑道:“慧心哥哥,这黑灯瞎火的,你在瞧什么呢?”
“没什么。”慧心再次收回目光,转而向上,观赏着天边的明月,“瞧这月色不错。”
月光洒落窗台,朴素的僧袍无意间添了几分如水的亮色,衣袖浮动,似是可隐隐约约闻见檀香的气息,清冷古朴,却又温和宁静。月光下的俊逸相貌宛如神祗,显得出尘且不可侵犯,赵舒玉便倚着窗台撑着下巴侧头静静瞧着慧心,一时有些着迷出神,心脏砰砰直跳。
“是啊。”她不禁喃喃自语,“好一番美色……哦不,咳咳……美景。”
意识到自个儿险些暴露出这冒犯的想法,赵舒玉忙捂住嘴,正了正神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她绯红的耳尖隐匿在夜色之下,又暗暗抬起眼打量着慧心,生怕露出什么破绽,可眸中却又透露出几分不安分,格外古灵精怪。
慧心哪里能错过她的这番漏了嘴的话语,不免失笑,摇了摇头。
少女的真挚灵动、心无城府,到底是惹人怜爱的,无关男女之事,不过是人之本性罢了。
然慧心这一笑,却令本就尴尬的赵舒玉更有些无措,她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头,可实在挡不住这份害臊,故而只讪讪地连忙躲进屋内,关上了窗子:“好、好困,我得先睡了,慧心哥哥你也早些歇息!”
瞬息之间,隔壁的窗户便又紧紧闭起,慧心瞧着不免觉得好笑。窗户之后似可见细小的影子静止于原处,尽管将难有回应,慧心终还是点了点头,缓缓回道:“好,愿今夜好梦。”
皆是一夜无梦,许是在陌生之地遇见了熟悉之人,所以安心了不少,赵舒玉久违的睡了懒觉。
醒过来时,她忙起身收拾一番,又冲到隔壁慧心的房门外敲了敲,却是始终毫无回应。她有些懊恼地皱起脸,而后又快速下了楼,询问掌柜可知慧心去了何处。
掌柜自是消息灵通,关于每每城中何处将有高僧开坛讲经之事,凡是城内信佛之人皆是早早便打听好,掌柜虽并非十分信佛,可店中人来人往,自也能听得许多消息。故而当赵舒玉一开口,掌柜便爽快同她说了慧心讲经的地点。
匆匆填饱了肚子,赵舒玉便往掌柜所说地点赶去。然她到底去的晚了,那处高台下早已挤满了人群,说起来,这般热闹的场面,与往日相比也称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此次名义上亦是几月一度的讲经辩经大会,汇集数位高僧大拿,与往届并无不同。然因众人得知此为慧心法师即将离开岐州,外出游历前的最后一场法会时,皆是因不舍而前来观摩,又或是得知消息慕名前来瞧瞧慧心法师风采的,故而此次的法会,真可谓是人山人海。
辩经大会已开始一段时间,故而观摩的群众亦是安静,仅可闻见台上高僧的激烈辩法。
赵舒玉被隔绝于拥挤的人群之外,饶是奋力踮起脚尖,却也只能瞥见依稀人影,心中不禁腾起满满的不快。
“唉!”赵舒玉心急地跺了跺脚,终还是放弃了,“就不该贪睡!”
转过身来,瞧见身后的并不粗壮的树上亦零星坐着几个人,她拍了拍脑袋,惊喜道:“诶,我怎么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