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晚间吃过饭,躺在炕上,徐红耐心把绿丫棋哥儿哄睡。
借着从窗棂透进朦胧一点微光,拿胳膊肘轻轻捅几下已经鼾声如雷的柳茂林。
“醒醒,我这有事与你说呐!”
“甚事不能明天说,我这累一天,明儿还要早起!”柳茂林嘟囔两句,转过身,又打起鼾来!
“嗨!醒醒,娘今儿叫我去,说村长替梅香保了桩媒,娘觉得甚好,让我家来告知你一声!”
“甚媒!”
柳茂林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头脑也清醒起来,见自家婆娘这会儿老神在在闭口不言,忙就上手摇晃。
“这会子卖的甚关子,快些说,村长提的谁家的汉子,娘怎么就觉得甚好!”
柳茂林声音都扬高许多,连声催促。
“我和你说,你可别吱哇乱嚷!“徐红说一句,见柳茂林保证的敷衍,也不甚在意,道:“村长说的是冬生,娘甚是喜欢,心里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冬生,竟是李冬生,他甚时候勾连的梅香,我说今儿垒泥坯这小子真的不惜力,敢是肖想着我家梅香,真是岂有此理!”
柳茂林越说声气越高,徐红生怕惊扰了赵甜玉,这事八字刚有一撇,事儿还没落定,徐红却是不想太多人知道。
见柳茂林犹自喋喋不休,徐红心里着实气恼,伸手对着柳茂林胳膊,转圈那么使劲一拧。
低声怒喝:“实告诉你吧,这门婚事我心里也愿意的很,当初若不是你死犟着把梅香嫁于吴家,孩子哪能受这么多零碎苦,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你有甚不足的!”
“我就不明白了,冬生有甚不好的,他吴平恁个窝囊废你都能当个宝捧着,冬生不比吴平强百倍,又孝顺,又重情义,最最要紧的是,他心里有梅香,只瞧着这份心,我就愿意!”
徐红一口气把话说完,才觉堵在心头的那口气疏散许多,她这会儿心头被柳茂林搅的烦闷,也不欲理会她,翻了个身躺下,兀自睡去。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若李冬生还是之前那副身家,我捏捏鼻子也就允了!”
“偏他如今得了一笔横财,咱们这会儿把闺女许出去,村里人怎么看,不得以为咱们攀高,见他有几两银子,就凑上去呐!”
柳茂林气的脸红脖子粗,幸而屋里漆黑一片,倒也无人瞧见。
“我倒是第一次见着闺女寻到好人家,当爹的见不得好的!”
徐红一把拉开身上的薄被,气道:“人冬生卖狐皮的银钱是拿命换的,怎就是横财,攀高怎地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满村里打听打听,谁家心里没攀高的念头!”
“村里人怎么看,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左不过一群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闲人,也不是咱们央人保媒,我管别人怎么看!”
“我可告诉你,爹娘可是说了,若你把这门婚事搅黄,往后莫踩老宅的门,便是他们百年之后,也不许你到坟前烧祭!”
徐红说完,定定盯着柳茂林,漆黑的屋里甚也看不清,只堪堪一个轮廓,饶是如此,徐红仍是一眨不眨盯着柳茂林。
“罢罢!我这一片心也无人懂,终归我是最坏的那个人罢了!”说罢,掀开被子,蒙头就睡。
“你不闷的慌啊!”几十年的夫妻,徐红终究还是心软,一把拉开柳茂林盖到脸上的被子。
叹一口气道:“咱们能陪梅香多久呐!小雪又是个女孩儿,将来如何还不好说,便是阿雁和甜玉如今看着再好,翌日满仓长大娶亲,谁知新人是个什么脾性,到时各家有各家的烦难,谁又顾得上梅香呐!”
不管是梅香、云香、还是柳雁,哪个都是徐红的心头肉,谁家过的顺当,她就觉得能多活两年,哪个过的不如意,与她来说,便去挖心去骨般,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徐红声音低缓,细细同柳茂林分说柳梅香晚年的孤苦,再摆冬生的长处。
末了道:“我知你疼孩子们的心比我更甚,只是抹不开面儿罢了,只冬生确实是个好孩子,我实不愿错过,你若真不喜,少不得我做回坏人,拼着爹娘责骂,也把这门亲事回绝了!”
“说的轻巧,爹娘岂是好糊弄的,且这么着吧,他既显摆银钱,聘礼却是一分不能少,让他拿十两聘礼,这银子我一点不沾,只留给梅香傍身,便是以后那小子变心,梅香好歹有个退路!”
柳茂林别别扭扭说完,却是只认定十两聘礼,半点儿不松口。
徐红无法,恐再劝惹恼了他,遂也止口,只想着二日再和公婆通气!
不想二日赵甜玉老娘来家看几个外孙儿,家里的油菜又等着割,等到抽出空来已是三日后,年氏已然与村长回了话。
待徐红问聘礼预备给多少。
“村长说,五月是毒月,不好下聘,待六月下聘十二两,先定下名分!”
“另外冬生传话过来,说是不欲委屈梅香,待到他阿奶周年祭后,再行婚礼。”
年氏在院子里晾晒油菜籽,一边扫去上面的油菜荚,瞥大儿媳一眼,道。
竟还要办婚礼,只怕家里老头子觉得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