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景十二年,周琮瑞十一岁。
与三年前相比,这位小少年身上的气质越发沉稳,日日跟在他父皇身边,也沾染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
但是他的性子却是出了名的温和儒雅,于课业上又勤奋刻苦,让人心生好感。
给大皇子上课的几位老师对他赞誉有加,满朝文武似乎也对这位皇长子投去了无数的关注。
这几年过去,皇上除了留宿在未央宫之外,甚少去旁的嫔妃宫里,只偶尔去瞧瞧其他几位公主。
朝臣们心里门儿清,未来的皇储之位势必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中选其一,他们关注大皇子的一举一动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程老夫子要去国子监给学生们上课,让大皇子殿下一同前往听讲。
这消息哪里能瞒得住?
各家自然是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让自家的儿子们好生收拾一番,以求给大皇子殿下留个好印象。
上午,国子监最大的教室中已经座无虚席。
老师还未来,他们又多是半大的孩子,正是生龙活虎,活泼好动的年纪,便忍不住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议论起来。
“我听说当今大皇子诗书礼乐无一不通,不过短短一月就能将《大学》一书倒背如流。”
“真的真的,我爹天天拿大皇子来教训我,说我有他一半聪明,他做梦都要笑醒。”
“我爹更夸张,他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大皇子写的释文,天天让我背,我都快疯了!”
“天哪,你爹真厉害,连大皇子的笔记都能搞到手,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改天你来我家,随便看。”
“我也想看!”
“咳咳——”轻咳声让教室内喧闹的学子们立刻噤声。
他们坐直身子,双手规矩地放在课桌上。
只是那一双双清澈又懵懂的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打转。
一位白胡子的夫子,身后跟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位穿着白色圆领锦袍的少年想必就是大皇子了。
确实当得一句光风霁月!
再过几年,就该成为整个上京所有妙龄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了!
最后一排的一位学生,看着三人走上前的背影,悄悄问旁边的同窗:“那位蓝衣的少年是谁啊?”
“那位是大皇子殿下的伴读,方尚书家的嫡子方询卿。”
程老夫子走到讲桌前坐下,大皇子和方询卿坐在最靠前的两个位子上。
按理说,国子监的课自有国子监的夫子来上,只是,程老夫子是难得一遇的大儒,从前可是专门给当今皇上上课的,今日这堂课还是祭酒大人千求万求才求过来的。
能在这儿听课的自然也是家族中重点培养又在国子监中名列前茅的学子。
在人这样多的地方上课,程老夫子的脸上也不见了平常的严肃,透着几分和蔼。
他用那把随身携带的厚戒尺在讲桌上敲了两下,示意安静。
今日的讲课正式开始。
“在正式讲课之前,老夫想问在座的诸位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到国子监来读书?”
“唰”地一下,举起了十几双手。
程老夫子看见学生们如此踊跃地举手,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他随即点了几个人回答。
“自然是为了博览群书,报效朝廷。”
“学生是为了光耀门楣,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程夫子又指了一个没举手的学生。
“我……我是因为……我爹要我来的。”
随后,课堂上就出现了哄笑声。
那学生有些脸红,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理由登不得大雅之堂。
又是戒尺敲桌的声音,众人安静下来。
“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坐在这里上课,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你们都是我大周最杰出的少年,往后或为同僚,切记不可随意侮辱他人。”
“学生谨记。”
“今日,我们便要来学一学,为臣的辅佐之道。”
坐在第一排的周琮瑞脸色平静,淡淡地掀了掀眼皮,温润的眉眼一如往常,像是在专注地听着夫子的课。
从前老师在宫里给他讲的内容,大多都是为君之道,偶尔会掺杂一些经史子集。
今日这堂课老师讲的是为臣之道,却让他过来一同听讲,他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猜想。
连老师也觉得,他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弟弟吗?
他又想起,那白玉团子一样的人儿,躺在他怀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就背出了他记了大半天的课文。
半晌,攥紧袖口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其实也没什么好较劲儿的,他能有今日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如果是二郎,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下课后,他先目送了程夫子离开,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宫去。
周琮瑞坐在马车里淡淡地说了句:“先不回寝殿,直接去尚书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