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气新。
两只红嘴长尾鹊落上斑驳的灰墙,跳跃着叽喳对鸣,引得屋里打坐的容翊出门来看。
刘颛终是忌惮他这个旧相。偌大留闲院中,许他涉足的,只有这个半亩见方的院子。中庭逼仄,一早一晚舒展筋骨都不得全然施展开。四面围墙却足有七丈六尺高,阳光照不透,如同深井。
为便于看守,不使人有潜入接近的机会,院内连同院外方圆一里地不留树木,无花无草,终日所见风景不过一块四四方方的幕。
今日稀奇,竟有吉鸟上门。
容翊站在屋檐下仰头,凭好目力一眼瞧见其中一只喜鹊驻足的地方竟然冒出来一截草尖,新嫩一点绿,生意盎然。
大约是昨夜一场雨浇发了不知何时落在砖缝里的一粒草籽。
他微微笑起来。
铁门哐咣一响,是看察的时辰到了。守兵自送饭的窗洞探头,确认容翊人在院中,这才关窗,复挂上大铁锁。
忍不住犯嘀咕,“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别不是疯了吧?”
这番猜测并非毫无依据。
怪只怪容翊不念夫妻情分,对刘妍下手太狠,愣是通过药物控制刘妍时而疯魔时而清醒地熬过了十年——彻底疯聊人不会痛苦,撒疯完过后的清醒才最要人命,刘妍岂能不恨他入骨?
容翊初入留闲院时,为全这位曾经相爷的体面,方容两家送来的用度之物,上头一律是放行聊。不想隔日宫中便来人,将书画琴棋、枕卧具、包括茶酒在内的一应物什全部收缴尽。据是刘妍连夜去刘颛那里求来的旨意:不允许容翊身边有任何消遣之物,不许任何人同他话。
院里的一位老看守从前在牢当差,见多识广,这法子是专对付那些个有学问的犯人用的。
多少钢筋铁骨的男儿,扛得住十八般刑具的折磨,却过不了这看似温和一关。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犯人就会变得精神失常,半疯半癫之间将什么都交待了。
——夫妻俩当真一样狠人!
一道灰影贴墙滑下,悄无声息地,连墙头鸟雀都没有惊动。落地摘下面巾,对着檐下兀自微笑的容翊也笑了一下。
阴翳的院里仿佛一瞬间明亮了许多。
“喜鹊叫,贵客来。”容翊负手微微笑,缓步下台阶,道,“少夫人别来无恙?”
“容相安好?”穆典可迎上来,朝铁门看了一眼。
容翊知她所虑为何,解释道,“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人开窗查看,才刚打开过一回。”辄身一个请的动作,“少夫人屋里请。”
不变的是儒雅风度,变聊是苍老容颜,和两鬓的星星白发。
那以一力对抗百家,全力推行新政的四年,可以想见他经历了怎样的艰辛与困苦。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宵衣旰食,熬干的不仅是他的一腔抱负和热情,还有这副不再年轻的躯干。
穆典可心中有涩意,坐在容翊对面,将带来的物件一样样摆上桌——有笔墨纸砚,棋谱,还有一盒玉棋子。
“知我者,四姐。”
容翊朗声笑,抽了一本棋谱在手,粗略扫过一眼,已觉其精奥非常。以穆典可在围棋上的造诣,也确实不会费心费力带进几本粗劣棋谱来。不算厚的几册,已足够他在这个地方呆上三五年而不会寂寞了。
“举手之劳,也当是这些年受相爷照鼓谢礼。”穆典可将一把火镰并火折子放在棋谱上,是防万一,给容翊焚纸用的。
经年幽囚,难保不会偶生愤懑,写出什么不该写的话,搜出来,又是重罪一桩。
“贵妃娘娘托我给相爷带话,家里一切安好,她和方显,会带领族人把剩下的路走下去。”
容翊颔首。
“卿言一向让人放心。”他有些许欣慰道,提壶泡茶。
茶壶是粗陶的,形质颇陋;茶杯有一只摔出裂纹,一只缺了口;但并不妨碍他将这个动作做得极致优雅,是即使处破屋漏檐、粗衣布服加身也剥离不掉的矜贵与从容。
与方君与、方卿言两人如出一辙。
“……柳青芜出事了。”穆典可默了一下,终开口,“前夜里,遭人掘墓毁尸。目前尚在调查中,证据多指向刘妍。”
容翊手指顿了下,然预想中的失态并没有到来。
——没有暴怒,没有悲伤,甚至那茶壶也提得稳稳的,没有泼溅出一滴。
他将斟了七分满的茶盏推到穆典可面前,回应只是淡淡,“不是她”。
“不是她”,简短三字在穆典可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言语有情感,那个“她”字得温柔又缱绻,断然不是指刘妍。所以,容翊是早就算到了有这么一,防着这一,提前将柳青芜的尸骨从卢家墓地里迁了出去?
“我树敌太多。”容翊解释道,“尤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