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融不进的新城。
天地之大,为什么容不下她一个弱小女子?她要的又不多。
夜风吹过脸上的泪痕,王小芒心如死灰,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儿。她抬眼四望,城市高楼挡住了她的视线,中午的窗户像一个个黑洞,让人无从窥视洞内的情景。
万千家庭,万千种生活。生活在现代洞穴里的女性们,希望她们过得满意,活得幸福。希望像她这样远嫁又遇人不淑的可怜货,少一些,再少一些。
低头,看到自己的脚指甲长得有点过分。她一个人带娃,太忙了,忙得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凉鞋上的漆也有些斑驳。这双穿过三个夏天的鞋子,还是未婚的时候在哈尔滨买的。
被高楼大厦撑过眼,再看十一层,实在是算不上惊心动魄。只是十一层的水泥台比想得高,都到她腰上了。也许是她长得太矮了吧。
王小芒正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同时让自己和女儿站上水泥台,通往天台的楼梯口露出保安的身影。
巡楼保安准备在阴凉处点一根烟放松一下,一不小心看到王小芒,看到她把孩子放下,自己提高裙尾努力往水泥护栏上爬,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燃烧的打火机火苗燎了额前长卷发也不自知。
眼看王小芒已经跨坐到水泥护栏上,马上就要弯腰拉住伸手要妈妈的小女孩,巡楼保安这才一激灵“活”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向主管汇报,像开了挂,本来结巴的他无比流畅地报出了地点人物和正在进行的事。
“大姐?”巡楼保安遵循他上级的指示,轻声喊了一声。
王小芒努力再往下探多一点,终于抓到女儿软乎乎的小胖手了。
她知道,一定有很多人说,自己想不开死了就算了,何必拉上无辜的孩子?可是。一个奶奶从房产证里剔名、爸爸有钱也不肯支付抚养费的孩子,让她怎么独活于这个冷酷的世界里?
怜悯不是爱,无法长久。
她死了,就没人爱她了。
孤零零的一个小女孩,没有半点保护自己的能力,让她独活于世,难道就为了给恶人添乐子吗?
她可以拜托蔡颐姐。可蔡颐姐自己的娃都没有能力养在身边,她何等不知趣,还要给她再添累赘。
不如带了一起去。她会拿命,爱她这阴阳两世。
“大姐?”不知不觉,巡楼保安已经站在了距离王小芒五步开外。他用水箱掩住自己的身体,避免刺激到跳楼的女人。
王小芒已经把女儿拉起,小胖身子悬在半空,陡然听到有声音飘过来。过于专注的她果然吓得一激灵。还好,她骑坐着,女儿又坠着她,她不至于应激之下失去平衡。
“大姐,你有啥想不开的?还要带上孩子。你咋舍得!孩子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呢。”保安露出半个身子。
王小芒脸上犹如万千个细针扎过。
巡楼保安精准戳中了她心虚之处。她就是劝说自己,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知道这样带走女儿,实属自私了些。她带女儿一起走的决定里,怀着对前夫一家的恨。
她怕她死不足以让那家人心底一沉,所以押上女儿的命。她要他们永远背负精神上的十字架。
巡楼保安戳破她的私心,王小芒顿时疯狂动摇起来。她鄙视自私的老公、自私的婆婆,为什么她还要做自私的母亲?
眼泪从王小芒眼眶里汩汩涌出,大滴大滴从下巴颏坠落。噗、噗落在晒得暴热的天台上,又被蒸发。
“死都不怕,还怕啥坎儿啊。啥坎儿咱迈不过去啊?你要信得过我,你说出来,我帮你筹划。”巡楼保安完整露出来。挺结实,挺年轻,笑起来憨憨的。
王小芒已经调整好姿势,重新将女儿抱在怀里。
她只要一歪身子,就有坠楼危险。
巡楼保安看到地上有个坤包,嘴里不停,手也不闲,拿捅下水管垃圾的铁棍将坤包勾到自己身边。
“你总有惦记的人吧?要不跟他们最后说一句?”
巡楼保安举起他从包里找到的手机。
王小芒捂嘴哭起来。
她有惦记的人啊,她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她惦记她七十多的老父亲,惦记她累弯了腰的老妈妈,惦记虽然好吃懒做但对她还不错的老哥,惦记总给她支招听她絮叨的蔡颐姐……可是,他们中的任何,她都没有勇气说再见。
天台楼梯口冲进来一群人,这群人又猛然停在楼梯口。
为首的是物业经理兼保安队队长,挨着他的,是拿着话筒的长卷发女,接着是肩头扛着摄像家伙的男人。
王小芒吃惊。
再回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聚了一堆的人,有人抓着床单的四角,正昂头望她。警车刚停好,从车上急急下来两位穿警服的人。
已经闹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