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晓峰在青岛讨生活的父母来到上海。他们想为儿子的小家贡献点力量。有公婆帮忙带孩子,曹佳敏才得以脱手寻工作。
她找不到长期工作,就找零散工作;找不到正式工作,就找临时工作。陪8询老太就过诊,陪矫正人员戒过毒,代人接过娃,混过餐厅服务员……最落魄的时候,跟在婆婆身后拾垃圾。
穿着破衣烂衫的婆婆一边扒垃圾桶,寻找饮料瓶,一边数落她大手大脚不是过日子的人。不过是渴狠了买瓶农夫山泉,就被婆婆数落半个月。曹佳敏郁闷到心发疼。
那些穿靓衫的男女笑嘻嘻地从她身旁走过,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她不明白,她哪里比别人差,为什么混得这么惨?
此后,曹佳敏宁肯没工作,也不肯敷衍了事找工作。她打定主意,要找一份跟护士有关的正经的长期的工作。
以前每个月往家带回三两百块钱时,婆婆对她就恶声恶气的。如今一毛不挣,婆婆恨不得一口饭不给她吃。在工地上当伙夫的应晓峰并不天天回家。曹佳敏抱着孩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觉得人生简直像做梦。
昨天她还是爸妈身边的小公主,吃不愁,穿不愁,撒娇耍赖,懒床点餐,骄纵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转眼,就成了被公婆嫌弃的废物,吃一口热饭都要看人家的脸色。
落差如此大,让她无法适应。
曹佳敏哭着到街口公共电话亭给应晓峰打电话。电话打给的是包工头,包工头再喊应晓峰接电话。接电话也要花钱。
曹佳敏委屈得不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被婆婆嫌弃、虐待。还没有说完,就听应晓峰说,都是小事,让她迁就一下,锅里煮着饭,他走不开,就这样吧,等他月末请假回来再说。
曹佳敏握着红火的电话听筒,不管相信自己的耳朵。应晓峰听都没耐心听完,一句让她迁就一下就挂了电话。
这还是唯她马首是瞻的爱情小跟班吗?
她不顾父母反对找应晓峰为的什么?不就是为这份听话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应晓峰,只怕她曹佳敏。这是全校皆知的事。这也是她执意跟他结婚的底气。
曹佳敏爸爸脾气不好,有时候会动手打她妈妈。
曹妈妈地里庄稼活要干,家里收粮食卖种子化肥的活要干,有时候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了,还要给一家老小弄吃的。
无数次,曹妈妈靠在墙上喘息,苦笑着对曹佳敏说,要不是怕她走了来个后妈虐待曹佳敏,她早就垮掉了。曹佳敏亲眼看到妈妈有多辛苦,所以打定主意要找一个同甘共苦绝不跟她对手的男人。
应晓峰听她的。
应晓峰怕她。
她拿捏得住应晓峰。跟应晓峰在一起,她自信不会挨打。
目前没有到挨打的层度,可是,应晓峰已经不听她的话了。下一步就是不怕她了吧?再下一步就是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吧?
曹佳敏生出深深的恐惧。她当即回到家,抱着儿子二话没说就回千里之外的娘家。她跪在父母面前,请他们为她抚养儿子。她必须到外面挣钱。没钱没地位的生活,她宁死不过。
父母叹息着接下她的儿子。什么都不需要问,仅从她落魄的衣着,他们就已经猜到太多。
要知道,当姑娘的时候,曹佳敏可是最爱臭美的。她是整个学校第一个穿皮鞋的人,镇上流行的衣服款式,她第一个穿。
从娘家返回的曹佳敏,脱胎换骨,不再哭哭啼啼。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如愿以偿找到一份跟护理有关的工作。从此步入上海的正规职场。
不断努力,不断跳槽。
十九年后,曹佳敏变成了如今的职场九尾狐。妖娆,能干,独当一面。
“我能管理自己,可我拉不动他!”曹佳敏又灌自己半杯鸡尾酒,已隐约有醉酒之意。陈逸东沉迷于她的故事中,心里对曹佳敏的排斥早已消融。
曹佳敏说,在过去的十九年,她摆脱了目光短浅的公婆,却无法引导丈夫生出雄心壮志。
应晓峰给自己的定位就是社会最底层出卖劳动力的人,稍微找个好点的工作,他就开始心里发毛,总怀疑别人顾他是为了让他当替罪羊,心里不踏实得很。
曹佳敏无法明白应晓峰的心理。
多年后,她偶然听过一场原生家庭与个人成长的讲座,才模模糊糊意识到,应晓峰是自卑病。从小没有爹娘管的野孩子,一张酷脸下面,是根深蒂固的自卑。
曹佳敏改为带应晓峰去消费场合吃喝玩乐,想用大把花钱消融他的自卑。确实有用。但不是曹佳敏期待的那种有用。应晓峰变得狂妄自大起来,在他同事面前牛逼吹得啪啪响。
只是,一到曹佳敏面前,就蔫。
以前他只在正式场合蔫,如今,在曹佳敏面前也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