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已死的世界,”约翰·格拉玛提库斯嘟囔着说,用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觉得怀真言者不会对他获得的答案感到满意,就像他在落地的那一刻,也觉得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能引来与人类之死息息相关的梦魇太阳,可能性不太高。
更有可能地,这是泽弗洛·红玉的陷阱对洛嘉来说或许如此。
但约翰不得不承认,当他从亚空间航道里探出头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这里。
这里曾经是一个工业世界,至少约翰是这么觉得的。即使荒无人烟,那股浓重的化学品气味仍然萦绕在他周围,持续地腐蚀着所有早已废弃的碎铁和灯牌,还有大量和生了白化病一样人造的褪色假草。
远处的垃圾堆里躺着一堆民用无人机的断翼,改造后的义体手臂,还有跌倒在烂泥里的轮椅,轮轴全都断了。当然,这儿还有死尸。谢天谢地,它们的骨架早就腐烂干净,连气味都没有了。
上方的天空阴郁而灰暗,被轨道太空环依然飘浮的残骸分割成无数小块。恒星缩小成一个极不显眼的蓝点,各种意义上,这儿都了无生机。就像……某种终结后的世界,整个卡在了重启前的最后一秒,于是一直这样死气沉沉地持续了下去,顺便养活了一群啮齿动物。
“这是哪里?”洛嘉·奥瑞利安温和地问,约翰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他咽下“不知道”这些词,用谎言去试探基因原体是个不太美妙的决定,尤其是这个基因原体总能笑着把你扔到火刑架上。
“西弗斯,”他说,“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回到这儿。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那是快两百年前的时候。”
洛嘉·奥瑞利安用与他体型不匹配的轻盈行走在垃圾堆的上层,对钻入他鼻腔的烧灼气味全然无视。这个像遭了轨道连环交通事故一样残废的世界倒映在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而见鬼了——约翰从他那张高贵又庄严的脸上看见了一股货真价实的悲伤。
“死者啊……”洛嘉·奥瑞利安低声喃喃,那种说话的腔调里有种现在这个年代罕见的古老味道,“若他们再活过数百年,就能领受祂的荣光。可正在这群星之间,遥远的帝国边陲,他们死在蒙昧与黑暗的时代,未能有幸沐浴祂的真理,也不再有永生的去处……”
他垂下头,白袍的角擦过地面上的废料。怀真言者无视了这种物质上的玷污,目光在地面上徘徊,有时俯身,轻轻拨开倒塌的钢架,注视着以别扭的姿势死去的枯瘦骷髅,而后轻声叹息,动了动他的嘴唇,为死者送上迟来的祷词。
约翰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要知道他们来到这儿的路上,怀言者还额外用了几天时间逗留,把一个拥有自己多神教信仰的原始世界烧了个寸草不生。
“有水吗?”洛嘉突然问。
约翰摸了一圈自己的口袋,以示他努力找过了。
怀真言者的那名教团长回头,用科尔基斯语嘱咐了两句,而后对洛嘉说“马上送来,奥瑞利安。”
这一点也让约翰念念不忘,即所有怀言者都直呼他们基因原体的名字。这甚至让约翰有些跃跃欲试。
“西弗斯……”奥瑞利安重复了一次这里的名字,“你为何曾经来到这里,约翰?”
这涉及到一些约翰没法直说的事,主要是他觉得把导师供出去不太明智。
“我以为这儿有些值得注意的东西,大人,我……”
洛嘉打断了他。“光明会之中,有谁曾在这儿,或仍在这儿?”他温和地问。
“嘿,大人,我可没说——”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约翰,”洛嘉循循善诱地安抚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种似真似假的真诚,“我们都在追查梦魇太阳。你为何会觉得,我要伤害你的光明会呢?”
“是艾略霍斯,”约翰放弃挣扎。他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好下属。“无面者艾略霍斯,现在这儿是他在看着。”
洛嘉点头“他是一直属于光明会吗?”
“这可问到我的盲区了,大人,”约翰耸了耸肩,“但我觉得不是。我其实……呃,挺早就认识他了。他是个出色的建筑师,在他诞生的那些年里,光明会还没成立呢。后来……”
后来,旧夜里一群灵能者乘船前往普洛斯佩罗,然后被噬灵蜂咬的满地找牙,全部缩在提兹卡,直到艾略霍斯离开——恰巧在伟大的马格努斯从天而降之前几年。他被分享到的信息就是这样。
至于后来埃罗霍斯·帕里迪乌斯怎么就加入了光明会,约翰倾向于认为这是那种一道灵能通讯打过去的“复活节我们一起碰个面吧我们好多年没见了老朋友”的复古老同学会,只不过同学会的主办者过于野心勃勃。
毕竟,一个人活得太久,就会要么打算玩个大的来威震寰宇,要么默默无闻地烂在角落。
“后来,他就来到了西弗斯,研究他自己的那一套。看来他没空给这儿做垃圾清理。”约翰疲倦地给他的话画上句号。
洛嘉安静地听完,眯起眼睛“你会向他介绍我吗,约翰?”
“如果你想的话,奥瑞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