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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路出寒云外 4

    谁料叶家杭只是冷笑:“你骗得了别人,却如何骗得了我?”袍袖拂动间,已将暗器尽数地归还于他。

    虎人害人却终害已,踉跄后退,揭开脸上虎皮,露出怪异丑陋的面孔,不解:“我十余年与虎为伴,自信没有破绽,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满地血腥无动于衷,看到宋高自绝却愣怔一刻,你当我与你一般低能?”少年的答复令虎人无言,只连说两个好字,终于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叶家杭遗憾地摇头:“若非你在暗器淬毒,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取你性命,我是真心想与你比试,你却定要咎由自取。”

    风从林中吹出,初升的月亮浮冰一般升在山顶,星光隐在薄薄的云层后,风冷,月白,星稀。

    蓝衣人一声口哨,青衣汉子们手中的十余柄长剑,便如破竹,如闪电,直向叶家杭刺去。眼见言语无用,叶家杭也拨出金刀,抢如剑光织成的大网,一阵金光闪过,叮叮当当的脆响此起彼伏,所有的剑全都断成两截。

    蓝衣人呆立片刻,脸色由青转白,低啸声中,十余人瞬间没入树林,不见了踪影。

    叶家杭唤来阿野等影卫,救治林诚二人,指挥使躺在血泊,道:“奇楠盒就在车坐下,公子请自便。”得到的却是少年顽皮一笑:“我真的只想瞧瞧,你等拚却性命护送的,究竟是何等宝贝。”

    拉起阿野到旁边吩咐两句,对上他惊讶的目色,摇头,暗叹:若是乐乐在,早就看出蹊跷,哪里轮到我来说破。

    想起那无时难忘的梦中精灵,怔怔地仰视了一会天上冰月,掌中似乎是佳人欺霜赛雪的皓腕,纤细,柔软,滑腻。握着,便永不愿放手。

    长长地叹口气,从马车取出奇楠盒,打开,只见内里两颗夜明珠,一管宣州诸葛笔,半枚歙州李墨,几块壁玉,不以为然地笑了。

    忽然,目光定在一札手稿:岳帅的行军日志?

    岳帅用兵如神,数次以少胜多大败金国战力最强的金兀术大军。名将宗泽说他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他的日志,绝对是武将和史家眼中的无价之宝。

    叶家杭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凝重。这晚,他房间的灯光,一直亮到翌日晨时。

    慈恩寺,夕晖斜斜地照进客房。纤纤素手执着一封岳帅旧日的亲笔书信,从午课到现在的两个时辰,几度开门,几度闭合。

    我到底要不要去见他?手的主人,红莲,在慈恩寺女客的房间,思前想后,犹豫不定。

    自上次与岳霖在小还庄相见,娘亲便收拾行装,以看病为名,带她住进了阿舅在城里的仆园。

    离吹花小筑相距只有数里,但月余过去,她不曾找到机会与他单独相处。远远地见过两次,不知为何,感觉他又回复到从前:温雅轩朗,彬彬有礼却拒人千里之外。

    那晚清寒月色下,他眉目间昙花乍现的深情,似乎只是她的错觉,或者,根本只是,兰柯一梦。

    湖州城名门闺秀聚会之时,她见过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陈氏七娘和张氏八娘,一个婉约如惠兰,一个艳丽如桃李。

    无论是家族实力还是自身才貌,她不得不承认,她们无可挑剔。自己的优势,无非只是阿爹与岳帅同生共死的情份。

    “刚才我在文殊院外见到三公子,他亲手给了我一盒天竺檀香。”室外传来女子兴奋的声音,接着便是叽叽喳喳的议论,有羡艳,好奇,也有刺耳的冷言冷语:“三公子乃谦谦君子,对谁都客气友好,你厚着脸皮跟人家要,能不给么?”

    红莲轻叹口气,拉开房门,步伐轻盈地走了出去。

    松清而奇,有石嵯峨。白衣男子坐于其上,诵经:无明灭即行灭,行灭即识灭……颠倒当知,一切众生,不能见于十二因缘,是故轮转生死苦趣……

    他低头专注地诵持,山风凉而轻柔,吹得树影摇起丝丝暗纹,也将他的声音吹散,起伏飘荡在寂静的空庭。

    男子磁性的嗓音阻止了女子的脚步,她驻立在月门之外,痴迷的目光,无法从那俊秀而坚毅的侧颜移开。

    千怜万爱中忧伤在盘旋,似乎有一只飞蛾,从心中展翅而出,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无所顾忌,一往无前,扑向轮回的万丈火焰。

    你是照耀我生命的光。直到一部经书诵完,她才款款地进得院子,轻唤:“三公子。”

    岳霖闻声起立,微笑:“午间听说你们到了,法会期间,不便到东南院向伯母问安,抱歉。”

    “阿娘觉得累,便先歇了,遣我过来将这封信给你。”女子脸庞微微发热:“你一直在收集元帅手札,此乃阿娘在阿爹以前的旧衣里寻到。”

    岳霖神情肃然地施礼道谢,接过书函,没有立即打开:永远只会在独自一人时才会研读父帅手迹,只因在那字里行间,无声之处,他触碰到的,是一颗炽热勇敢的心,一腔孤愤悲怆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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