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身侧的贾蓉再也按捺不住,跳将起来尖声斥道:“毬攮的狗东西,不听好心规劝,那便让家丁一顿棍棒打死你了事!”
贾琰转首冷视贾蓉。
他前世读红楼,最瞧不起的就是贾蓉。
说白了,这就是个色厉内荏、性格扭曲、与贾珍拥有相同变态嗜好的小流氓。
某种程度上说,贾珍贾蓉父子实则是贾府盛极将衰的一个绝妙而真实的投影!
贾琰晒然轻蔑一笑。
他缓缓解开自己大氅的风扣,脱去并扔给了阿昌。
又再褪去罩在外头的麻衣孝服,露出其内的青衿长衫来。
至今日,他守孝期满可除麻衣了。
“阿昌,烧了它!”
阿昌点点头,默然将贾琰的孝服点燃。
明暗交错的火光中,贾琰长身而立,任凭寒风拂面,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琰,乃雍熙七年应天府乡试解元,入官府公堂尚且不跪,律法问罪也需先革除功名之身……
就凭你贾蓉和宁府一群恶奴,敢动我分毫?
来,不怕被抄家流徙三千里的,且来打!”
贾蓉面色一变。
此时贾蓉身后冲过来的宁府恶奴,也悉数都被贾琰的话给唬住,脚步停滞下来。
一个应天府乡试的解元,在宁府人心里当然狗屁都不是,毕竟就算是两榜进士也不敢公开与宁府放对。
但本朝素来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读书人的地位极高。
大庭广众之下,贾琰以乡试解元、举人的功名护体,贾蓉还真不敢公开向贾琰动粗。
否则,贾珍也不至于隐在幕后试图买通五马寨的山贼绑架兼杀人了。
贾蔷在旁看得更加惊奇。
面前的贾琰仿佛变了个人,与半月前他见到的贾琰,完全判若两人。
清秀的面孔依旧,但气度却变得渊渟岳峙。
昂昂然站在那,不怒自威,气势若长剑直刺苍穹。
以至于贾蓉一时间心神被夺,在贾琰如刀的眸光逼视下,居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贾琰往前一步,目光审视着贾蓉。
“你要作甚?”
贾蓉再退一步,有些不敢正视贾琰。
旋即觉得有点不对,又咬牙挺直了腰板。
己身乃堂堂国公府的唯一继承人,京师贵胄,贾琰不过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书呆子,岂能怕他?
此时,贾蔷走上前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琰哥儿,你纵是南省的乡试解元,可此处是京师啊,宁府为世代簪缨门庭,敕造公侯之府。
你若执意在宁府门前撒野,一旦官府究办起来,怕是你的功名也难保。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愤……但何必如此呢?”
贾蔷这话倒非虚言。
天子脚下,一座权势冲天的国公府,岂是一個无根基的少年士子所能轻易撼动?
解元又如何?
真要触怒了贾珍,自有一百种法子弄死贾琰,就像捏死一只蝼蚁。
在贾蔷看来,若非贾珍别有所图,说不定还有些龌龊的其他念想,又岂能容贾琰活到现在?
贾蔷瞅一眼贾琰俊秀冷漠的脸蛋,眼前顿浮现出贾珍那张被酒色掏空了类死人般白惨惨的刻薄阴毒面孔,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菊花残,满地伤呵。
贾蔷咬紧牙关,顿足又道:“琰哥儿,听我一句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都不如活着更重要。”
贾蔷此刻基于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复杂的、同仇敌忾情绪,对贾琰境遇竟生出一丝同情。
贾珍觊觎贾琰生母李氏美色和诺大家资,三年前干得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根本瞒不住贾府中人。
不说宁府,哪怕是在荣府那边,这都是半公开的秘密。
但这是贾珍,不是旁人。
贾氏族长,宁府袭爵人,权势显赫。
所以贾蔷希望贾琰能够识时务知难而退,不然他很难逃脱贾珍的魔爪。
这大概是贾蔷这一辈子已经所剩无几的良知了,在此时有感而发。
贾琰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贾蔷,你说得没错,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但贾珍狗贼这三年来不断威逼,前日更是雇贼将我绑至城外荒野之处,意欲杀人行凶。
若非我被人所救,性命早就不保……请问你让我如何再忍?”
啊?!贾蔷震惊失色,无言以对。
他自忖道:难道那老东西已经不耐烦,要斩草除根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