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园柳树下的长凳坐下,想着同事张方之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情,再三思量。
上午在大学里给学生上完专业课,讲着我已经讲了二十多年的汉代史。我在出门前决定不带上手稿,毕竟这课程上的知识我都已经能够在梦里背诵了。进校门,上汇文楼五楼,出电梯左转找到552这一间教室。我在进门前先看了会表,发现还有15分钟才到上课时间,估计教室里那群姑娘小子们还在吃着包子,喝着豆浆,谈着昨天看的电视剧。我在心里哼了一声,决定到隔壁的教师休息室里坐会,“当初我们读书的时候,哪有机会左手包子、右手豆浆,还谈电视剧,连故事书都不容易看”。教师休息室已经有人了,光看背影和裙摆,就知道是那位姜女士,那次老张和她在研讨室吵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这刚毕业不到两年的北师大博士是位研究唐代史的高手,同时也是位泼辣女子,去年才被历史系招进来。当时她的到来在系里挂起了一阵龙卷风,她用美丽的脸庞和悦耳的嗓音征服了未婚的男老师和青春懵懂的大学生们,尤其是女大学生们,她们不仅好男色,还酷爱女色,时常闯进教师休息室,像十八星宿一般位列姜女士的前后左右四方,这时其他老师就会知趣地云游四方,为所谓的唐代史研究大会提供会址。但应该是过于珍爱自己的研究对象,她把唐代看做是中国历史最为不可缺少的一个年代,但这可不是耍嘴皮子就能立得住的,所以,一旦有人问她为什么时,她就会拿她第二珍视的五篇核心期刊论文出来,然后说一句“证据都在这,不够我还有”。到这时,小姑娘小伙子们已经沉浮,除了心中暗服,点头称“是”以外,别无他言。
但咱教研室的老骨干张方之却不这么想了,他是不仅是本校研究汉代史的专家,同样也是全省出名的汉史大咖。除此之外,他从小就熟读《汉书》的故事也为人广为称道,以至于人们都说他是汉朝第27个皇帝,名为汉全帝,寓意着知晓汉朝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就连中华书局在编《新汉史》时也把他列为最重要的参考文献。就是这一老一小,一汉一唐,就在历史系中国国史研讨会上吵了起来。先是“唐”小姐说唐朝不仅在中国历史上是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世界上也无与伦比,正当她要列举那五篇论文里的论据时,“汉”大叔说了句“在中国还未达到无与伦比,就言世界,未免有些失了公允吧”。
“唐”小姐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味,更让她可气的是这个快五十的迂腐老头居然打断了她论据的出场,这“武则天”觉得尊严受到了侮辱,自然不会让老张能拉的下脸。随后他俩从司马相如与李白争辩到张芝与张旭,随后又杀到汉武帝与唐太宗这。没想到“汉帝”与“唐皇”年级差了18,但争论起自己的挚爱之时,都有万夫莫开之势。最后,直到岁数60多的系主任出场,说“唐皇汉武”都是英雄,这场交锋方才作罢,但这一战也已经可以名动汇文楼,令万人唏嘘。
快速地回忆起这些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这休息室,毕竟我也是学汉史的,虽不如老张般博古通今,但也是忠汉粉。最为担心的是,怕这为姜女士用她五篇论文里的论据让我改旗易帜,从此自废武功,投入唐朝的欢乐天地,这不比60岁寡妇出嫁还要扭捏。正当细思之时,姜女士回头了,我深知难以逃遁,只好说着“早上好啊,唐老师”。看着她皱眉,我顿时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心想还不如去教师闻包子味呢。“王老师好,你后面说什么,我刚刚在看《唐代经济研究》,没太听见。”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附和,说“这书好啊,唐代是这个历史上的一个经济发展高峰”,“哎呀,姜老师,你看表,快上课了,咱去上课吧”。我遁逃出教师休息室,走向教室,并开始怀念昨天早上闻到的肉包子味道。
才刚刚下课,老张就打电话过来,从声音上感觉出来他很激动,我心想“多和人辩论辩论还是有利于语言的表达的”。我穿过过道,来到教师休息室,这里只有一个其他系的老师在看手机,“唐女士”应该还在教室里被学生簇拥着,这时手机里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我和他说“说慢点,刚刚下课,人流量太大听不清”。他随即把音调又调高了一个层级,开始和我侃侃而谈。我已经习惯充当他的忠实听众了,毕竟只要每次默默听着就能被汉全帝称之为“知己”,何乐不为呢?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他的新发现,一边打开皮包拿出电脑。正当我要打开电脑输入开机密码时,他的一句话让我开始渴望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我觉得汉朝422年的历史中还藏有个朝代,这汉朝前后部分很多地方都有很大的差异,这种变革不太可能是内部因素造成的,有可能几千年来的历史记录者和研究者都错了,班固瞎写的《汉书》误了好多人”。
在回家路上我还在不断地想着,之前自己在写《汉代政治文化研究刍议》时就有过这种思考,“为什么汉前后期的文化差异如此之大,前期虽独尊儒术,但也是儒法并重;后期开始儒家一家独大,儒生开始垄断学术,这种差异也使得政治上汉朝后期形成了外戚专权、宦官霸政和地方割据的局面,这直接导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