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泽语气慷慨单刀直入,倒把官场历练多年习惯打太极的老狐狸刘国轩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他眯着眼睛瞧向卢泽,见他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表情严肃显是等待自己回答,干笑数声摊手道:“冯锡范身为东宁总制使总揽大权,论起权势只在郑王爷之下,堂堂郑王爷都拿冯锡范没法子,刘国轩驻兵澎湖形同流放,哪能对朝政大事随意置喙。”
卢泽轻轻放下茶杯,冷声道:“台湾基业由国姓爷一手打造,刘总督昔年也是国姓爷心腹爱将,与陈总制使同为托孤之臣,怎能眼睁睁瞧着冯锡范专权误国无动于衷。”
提高声音道:“何况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刘总督对冯锡范心慈手软步步退让,冯锡范可对刘总督丝毫不客气,一旦让他窃占了台湾基业,刘总督的下场未必能比郑王爷好到哪里。”
这话恰好说中刘国轩心病,他知道冯锡范嫉贤妒能自高自大,以前就对台湾诸葛亮陈永华极为敌视,屡次在郑成功与郑经面前说陈永华坏话,待到郑经东征失败黯然返台,伤心之余沉迷酒色不理朝政,陈永华眼见反清复明无望染疾,冯锡范故意前去探病,假传郑经谕令劝说陈永华辞职隐居,待拿到辞职奏折却在郑经面前诽谤陈永华心怀不满以辞职为要挟,骗得郑经同意陈永华辞职养病。
事后陈永华知道被冯锡范故意欺骗,气怒之下疾病加重
,永历三十四年七月不治逝世,葬于天兴州大潭山。郑经闻知呕血,次年三月薨逝于延平郡王府。
冯锡范平生所忌唯有陈永华,见陈永华郑经先后逝世开始肆无忌惮,暗中勾结郑氏族老发动东宁事变,绞死监国世子郑克藏,改立傀儡王爷郑克塽,独断专行横行无忌,得陇望蜀想要废黜郑克塽自立台湾王,称王称霸建立冯家天下。
刘国轩与陈永华冯锡范合称台湾三杰,对冯锡范恶行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他素来明哲保身不喜争斗,冷眼旁观没有出手干预,眼见冯锡范势横力雄再也无法遏制,自己退无可退若非恬颜投靠必无生路,何况以冯锡范心性即使恬颜投靠极有可能卸磨钉驴以除后患。
卢泽的话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刘国轩面色变幻沉吟良久,瞟视卢泽道:“老夫年纪已老,下场如何倒也不太放在心上,只是台湾是国姓爷亲手打下的反清基业,刘国轩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容许权奸霸占窃据,免得日后到地下没有脸面见国姓爷。”
卢泽听刘国轩说得大义凛然,肚里暗笑随口奉承道:“刘总督说得是,您老可是国家柱石,必能保得台湾平安,成为反清复明驱除鞑虏的基业。”
刘国轩听出卢泽话里暗含的骨头,老脸微红道:“卢都事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瞒你,前些日子老夫乘船返回东宁府,与王爷商议处置粮
船被焚事宜,出宫时有太监暗中塞给王爷的勤王诏谕——”
说到勤王诏谕刘国轩有意顿了顿,抬头窥探卢泽表情变化,卢泽前面一直不动声色,听到勤王诏谕神色微变,想了想道:“竟有此事,刘总督如何处理勤王诏谕?”
刘国轩摊手道:“自古以来君令如山,刘国轩身为臣子当然奉令行事,这些时日正在整军备战等待时机率军勤王,就是不晓得王爷可曾暗中布置妥当,如何里应外合对付冯锡范,正等得心焦卢都事秘密前来,想必王爷已有谕示,如何行事还盼卢都事示下。”
刘国轩说得冠冕堂皇,卢泽从事情报工作多年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伸手道:“王爷既有勤王诏谕颁给刘总督,能否暂借卢泽一观。”
刘国轩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勤王诏谕递给卢泽,卢泽打开草草扫视,还给刘国轩道:“这勤王诏谕是伪造的。”
刘国轩暗赞姜还是老的辣,卢泽只看了片刻就断言勤王诏谕有假,这眼力可比刘俊虎强得多,当下假装细细瞅视勤王诏谕,故作吃惊道:“你说勤王诏谕是假的,有何依据?”
卢泽呵呵冷笑,指着勤王诏谕朗声道:“道理很简单,王爷印玺全都由冯锡范心腹掌握,王爷哪有可能盖上印章彰人耳目,况且王爷身居王宫监视极严,哪有闲暇咬文嚼字卖弄书法。”
瞪视刘国轩道:“这些破绽不相信刘
总督瞧不出来,只是不相信下官故意试探,免得误中了冯锡范圈套。”
刘国轩被卢泽一语点破算计,神情尴尬摇头干笑道:“汉兴兄太过多疑,刘国轩身为粗鲁武夫,哪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你不惜改头换面从东宁府秘密前来见我,可是王爷另有训示?”
汉兴兄三字一叫出口,卢泽知道刘国轩对自己已经彻底放心,面色转和不再出言相责,从怀里取出讨逆勤王诏谕递给刘国轩道:“这是王爷亲笔写的诏谕,请刘总督一观。”
刘国轩嗯了一声,伸手接过诏谕打开,见字迹暗红竟用鲜血写就,瞧笔迹正是郑克塽亲笔,不由地微微有些色变,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伸手揉探有些湿润的眼眶,道:“既然王爷如此信任刘国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