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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手抚在光滑的黑漆楠木几桌上,是石榴簇百子戏婴的图案,贺家延绵百年,如今儿孙旁支,在九井胡同里都住不完,更要步步为营。
“你先说说,你看中黄家什么了?我眼里头,黄夫人眼皮子有些浅,她家姑娘行事眼神我也不喜欢,黄太夫人娘家是扬州盐商,出身也太低了。”太夫人缓缓说着,将黄家的女人们分析个遍,却绝口不提黄小郎与黄老爷。
二夫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临安候太夫人,能看上谁?恐怕看宫里的皇后娘娘,都能嫌弃她方家行伍武夫,看谁都小家子气儿。面上却也只有赔着笑说:“怪说呢,娘的眼睛真毒,黄三娘就是黄太夫人养大的,学了一身的臭毛病,昨儿个把我们行昭和行明气得够呛。”
太夫人眯了眼,晚宴上的事儿,在马车上张妈妈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全,行明先挑衅,到二夫人嘴里就全成了黄家娘子的臭毛病了。老二媳妇刘氏出身中山侯府,旁支嫡出,难免眼界就薄些,光晓得要让女儿低嫁,好仗娘家的势,不受欺负。却不晓得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结了亲就像有了条线将两个陌生的家族栓在一起。
“既然都结下梁子了,还硬拉生拽在一块儿做什么?小心结亲不成结成仇。”太夫人接着就说。
二夫人一时语塞,支吾说道:“行明嫁的是黄小郎,黄家娘子隔不了几年就出嫁了,黄小郎是黄家长房嫡长子,行明一嫁过去就是宗妇...”
嫁过去就是宗妇,主持中馈,又有贺家撑腰,这日子想过不好都难。二夫人的着眼点只有行明,唯一的女儿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太夫人却不这么想,笑着把串在腕上的檀香木佛珠摘下来,“砰”地一声扣在案上,说:“黄夫人瞧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连黄太夫人都中气十足,前些日子才和娘家打了场嫁妆官司,定京城里谁不晓得?行明熬呀熬呀,总算能主持中馈说上话了,我这老太婆估摸着也瞧不见了。”
“您可千万甭这么说!您可是要活百寿齐福的人!”二夫人赶忙嗔道,见老人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心头一灰,估摸着方家这亲事是成不了了。
面上有些犯愁,端起茶盅心不在焉啜了两口,贺家门楣够高,临安候权势够煊赫,可她们二房连点边儿都挨不上啊,这些年胜在听话,又有三房这样忤逆的做衬,老夫人也乐得抬举二房。可三房如今瞧明白了,也肯伏低做小了,二房可怎么活啊...
行明难嫁,她心里是知道的,好点的人家别人看不上,更不能娶回家当宗妇,差点儿的人家自个儿都看不上,老夫人那关更过不了。黄家这样的不是正好吗,谁家没几个难缠的主啊,还不是看自个儿怎么过。
太夫人见二夫人不说话了,开口道:“妻好夫祸少。黄太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商贾没什么,只是这么大年纪了还和娘家的子侄扯钱币官司,这就有点拧不清了,从黄家娘子身上就能看出她家长辈的品性。黄小郎若不是黄太夫人带大的,都还好说,就怕是一脉相承下来的。”
二夫人听太夫人有松口的迹象了,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连声说:“黄小郎是在黄老爷跟前养大的,黄夫人是泰安名门出身,小郎君将满十三岁,就已经是廪生了,在国子监念书。黄老爷官在五品,荫封也好,自己要下场考也好,前途是不愁了。”
“荫封?他们家能恩荫到什么职?读书人家三代之内无人在朝堂任实职,家族就算没落了。”太夫人不留情面地嗤道,看了眼有些重燃希望的二儿媳妇,又言“你们既定下定国寺一行,就去吧,正好也卡着点,去把明年的香油钱捐了。到时候叫黄小郎君和黄夫人来和我请个安,我好好看看。”
二夫人听前面,有些耷拉,又闻后言不禁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太夫人亲去,这是给行明做颜面啊。
“方才说媳妇是跌进了福窝窝里,果真是没说错!”二夫人笑弯了眼,连声唤门外的刘妈妈,边说:“一定要叫行明来和祖母磕头!连皇后娘娘都免了太夫人的问年礼,现下还要为行明这样奔波...”
太夫人看着有些好笑。
老大媳妇木讷怕事,却胜在忠厚温良。老二媳妇精明知机,却子嗣艰难,在丈夫面前得不了好。总的瞧起来,就只有贺现的媳妇,前堂后院一把抓,端的是贤良能干的当家主母,老侯爷为老三当真是殚精竭虑。
太夫人念及此,笑颜微敛,抿了抿嘴,朝二夫人摆摆手,说:“要是黄小郎君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或者黄夫人是个没道理的,我照样不答应这桩婚事。贺家的子嗣不丰,统共就只有两个嫡女,贵重着呢。”
推门进来的刘妈妈,听到这话,边应下,边转身往外走。不由心下一咯噔,两个嫡女,太夫人这是没将三房算到贺家里去啊...
二夫人现下正得意,有贺太夫人过问行明的婚事,不怕嫁不好。是太夫人亲掌的眼,过的目,就连嫁妆也能丰厚些。
刘妈妈拐过抄手游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