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台。
宫里的老嬷嬷安慰纪姝道:“皇后娘娘莫要伤心难过,公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她一个姑娘家,岂敢当真做出杀父弑母谋朝篡位的事?女子本弱,失去了您的庇佑,她又能干什么呢?她只不过是还想像从前那样,吸引娘娘的注意罢了!虽则手段偏激了些,但奴婢猜测她是不敢当真引爆符纸的!”
纪姝的脸色极其难看,戴着金色甲套的手几乎要掐破掌心。
其实萧南嘉已经有很多年没再执着于吸引她的注意力,更不曾像小时候那样和皇儿争夺她的宠爱。
她的女儿……
如同她年少时一般争强好胜,天性要强。
可是父亲从小就告诉她,姑娘家最不该的就是要强。
柔情似水善解人意,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才是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才是人人都会喜爱的姑娘。
于是她规行矩步多年,恪尽职守地履行皇后的职责,她为一举生下皇太子而骄傲,她为得到夫君的敬重而自豪,她认为她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女人,她认为她拥有天底下的女人们都羡慕的人生——
可是她白璧无瑕的人生,却被萧南嘉画上了污点。
这个女儿心比天高,竟敢妄图比肩她的皇兄!
她一个姑娘家……
她不学习琴棋书画女红针织,她怎么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四书五经骑射弓马?
骑射弓马……
她小时候也很想学习这些,却在告知父亲后被打骂了一顿。
那是她未曾得到过的东西!
那是属于兄长的东西!
所以,萧南嘉怎么能做她不曾做过的事,怎么敢和她的皇兄相提并论?!
她都已经把皇儿和萧南嘉的人生规划好了。
皇儿呢,从小开始精心培养,先做文武双全的皇太子,将来再做英明神武的皇帝,开疆拓土治国有方,百姓歌颂青史留名。
萧南嘉呢,她不需要学很多东西,她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她只要能生育就行,她将嫁进有权有势的家族里,为他们诞育子嗣,巩固他们和皇儿的关系,维护皇儿的江山社稷。
她明明都已经规划好了……
可是,萧南嘉却偏偏不肯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她偏要谋夺她兄长的东西,她偏要和她对着干,她偏要反抗所有人!
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这愤怒里,还夹杂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情绪,像是嫉妒,像是不甘,像是……
羡慕。
这些隐秘的情绪,令纪姝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皲裂,仿佛多年以来的认知在今夜被打破,仿佛萧南嘉亲手拨开了笼罩在她面前多年的迷雾,叫她窥得她究竟身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
萧宝镜踮着脚尖往前张望,见纪姝一副神游天外的姿态,不由气血攻心。
她费了老大劲儿才回到这个时空,这个女人只顾自己发呆,却不管身后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忍不住撸起袖管高声嚷嚷:“快走啊,你发什么呆呀?谁在乎你和萧南嘉那档子破事呀,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
小太监尖声训斥:“大胆,谁准你和皇后娘娘这般说话的?!没大没小!”
“我管你是大是小,咱们马上要死了,马上要死了!”
“急什么啊!一点也不优雅!”
“我优雅你个头!”
“……”
对街高楼。
雕花扶栏后,萧南嘉没了耐心,淡淡道:“他们已经发现万寿台的秘密了。朝渊,提前动手。”
金簪玄衣的青年伸手掐诀。
随着一道金色暗芒从他指尖流逝,万寿台千灯万盏骤然发出白光!
萧宝镜:“完蛋咯——”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一瞬之间,一切归于寂静。
萧宝镜狼狈地出现在对街高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得,她又听不见啦!
萧南嘉捧着热杏仁茶,俯瞰远处火光四起的废墟。
看起来宛如巨物的万寿台,坍塌倒下时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她抿了口热茶,对朝渊冷淡道:“本宫的事情已经了结,接下来,是你和商病酒的争端了。把这小妖孽掳掠过来,当真能引他来此?”
朝渊伸手搭在萧宝镜的肩头:“他必定会来。只是我与他的争端,似乎与四公主无关?四公主如此在意,莫不是希望我与他两败俱伤,你得渔翁之利?毕竟,旁人不知,本座却很清楚,四公主最大的野心,是肃清九州四海的妖孽,缔造只属于人的盛世。”
萧南嘉低低笑了两声:“在国师眼里,本宫是背弃盟友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