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身玉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没事,孤一不小心弄翻了墨,本想自己收拾的。。。”
说着他转过了身去,然而魏珠已经隐约瞥见太子的手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被撕成了两半,残片在太子手中很快就被揉成了一团。
魏珠心中一惊,却不敢多问,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他赶忙疾步走到门口,唤人进来收拾里头满地的狼藉。
乾清宫的宫人们训练有素,不多时,屋内大致便恢复了原样,只是许多奏折都被墨水浸染,许多字迹都看不清了。
魏珠正头疼呢,太子摆了摆手:“正好这些看过没多久,趁着现在还记得,孤直接誊抄一下内容。若实在不行,孤会告知相关大臣重新拟写,先叫两个笔帖式来帮忙。”
打发完魏珠,太子坐回了上首,仔细展开了玛禄写给康熙的信。
太子第一遍看的时候一目十行,已经是心痛如绞。
这一次,太子强忍着内心的酸涩,逼迫自己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地看下去。
这封信写得可真是好啊,字里行间都是缱绻缠绵的情意和思念,还有对见面的期盼,真挚热烈,直击人心,任谁看了都要动容。
她不想呆在这宫里了,她想念皇阿玛了,她要去南苑行宫陪着他。
太子的手微微颤抖,拿着信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所以她还是爱着皇阿玛的,可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
是她打发深宫寂寞时的消遣,还是她为了权力地位,可以随意摆弄的一个棋子?
太子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
过往自己的那些举动,此刻想来是多么的可笑至极。他不愿相信,然而那念头却如附骨之疽,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多荒唐啊,他一直以来最痛恨的便是康熙无端的猜忌,可如今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无情地告诉他,在这森严冰冷的紫禁城里,他谁都不该相信。
他自以为是的真情,都只是权力与欲望交织下的幻影。
太子擦了擦脸,脸上却没有泪。
他抬头吩咐旁边已经跪了许久的笔帖式去抄奏折,自己则亲自誊抄玛禄给康熙写的这封信。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盐,撒在他鲜血淋漓的心上,但他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反复誊写和模仿,似乎在这重复的动作中,能找到一丝解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誊抄这封信,时间在他的笔锋流转间悄然流逝,一直到夜深人静,他终于誊写出了一个几可乱真的版本
看着这个能交代的成品,他鬼使神差地拿来了桌上的烛灯。
他神色木然地拿起信,将信的一角凑了上去,跳跃的火焰很快点燃了信,纸张在火中蜷缩、碳化,化为黑色的碎屑飘散在空中。
随着火焰的蔓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在被灼烧,许多东西都在这熊熊烈火中渐渐化为乌有。
可为何他的心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相反,除了挖心一般的钝痛之外,一种深深的空虚和失落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这样吧。
而在永和宫,玛禄的不安愈发强烈。她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
今夜无星无月,没什么好看的。
她相信白夏,也相信魏珠,送信本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还能出什么意外呢?
但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清晰。
“白夏,你说皇上什么时候会收到信,给我回消息?” 玛禄喃喃问道。
白夏听了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中,娘娘何时对皇上的回应这般在意过?
以往娘娘虽然也尊重皇上,但几乎都是面子情,哪会如此急切地期待着皇上的消息。
她隐隐觉得,这次的信或许并不像表面的内容看起来那么简单。
“娘娘,往常信件送往南苑,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便有回音的,这信昨日才送去乾清宫,今日应当已经发出去了。娘娘您且宽心,想必用不了多久,皇上的旨意就会传来。”
白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为玛禄披上一件披风,“夜风冷冽,娘娘您身体抱恙,可别受了寒。”
玛禄微微点头,拉紧了披风,可眼神中的忧虑却丝毫未减。
如今她的身子和孕相哪里能等这么久?等康熙收到信,然后温宪还要找机会帮自己说几句话,自己还要赶去南苑行宫,找机会承宠。
万一信件在途中有个差池,或者温宪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又或者康熙根本不为所动,那孩子。。。中间的变数太多太多了。
而且她还要瞒着自己身边服侍自己起居的人,实在是太难了。她甚至考虑过和假意和纳兰重归于好,这样顾太医至少会在站在她这边帮她掩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