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寅时达旦,晨光熹微,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古老的北京城碧瓦朱栏缥缈间,仿佛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旭日渐曈曈,映照城西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衙门,光辉灿烂犹如仙门圣地。

    那光芒格外刺眼,照得隋太医几乎抬不起头,只一味缩着颈子,躲在黑衣人阴影下。夜行衣连结白大褂,一黑一白,游魂人间,好似索命的鬼使无常。

    晴雷瞥了一眼刑部衙门上方悬挂的金匾,沉声道:“衙门不多时即点卯,大人堂前稍候。”

    隋太医耷拉脑袋,沉重如灌铅,障袂擦拭八字须沾染的晨露,囫囵道:“承蒙世子爷美意,下官得以逃出生天,不胜感激。然则,状告苏府逆子一事,非急于一时,待下官回堂草拟诉状为先。”

    从他踏入苏府家门那一刻起,隋太医的心情,如扁舟小棹渡海,起伏跌宕,忽上忽下。不小心卷入苏夫人同苏二小姐之间的纷争,已是让他骑虎难下,又搭了时枫的人情。一边是权势滔天的苏家,另一边是不容小觑的时家,哪边他都得罪不起,更不消说,这里面还牵扯温侍郎的颜面。

    局势尚不明朗,良禽宜择木而栖。

    晴雷一声冷笑,“大人是去报官,并非上诉,写什么状子?难不成,隋大人想拖延时间,给罪犯以活路?”

    隋太医吓得肩膀一耸,连连端袖,“不敢不敢,下官怎敢助纣为虐。实在是手里证据不足,一家之言,口说无凭,如何使人信服?”

    晴雷自怀中掏出纸包,随手丢给隋太医,“证据在此,交给刑部主事即可。”

    隋太医胡乱伸手一接,好似接着一块沉甸甸的硬铁,摊在手心,左右为难,“这、这……”

    晴雷眼神一凛,起手端起雁翎刀,疾风凑近隋太医脖颈,刀鞘“噌”的一声滑开,半边雪锋曝射,闪了隋太医的眼。

    “隋大人,请容卑职说句推心置腹话儿,站在风口浪尖,骑墙犹豫不决,小心卡着□□。您道他吏部苏郎中不好惹,影响仕途擢升,容易‘丢官’,可您也别小看我们世子爷,同京卫指挥使对抗,容易‘丢命’。这里面孰轻孰重,大人不会还看不清楚吧。”

    几句话唬得隋太医心惊胆颤,额头汗如雨注,滴淌刀锋利刃,顺流而下。“丢官”还是“丢命”,这根本不是道难题。大难临头,保命要紧。

    隋太医梗着脖颈不敢低头,口中连连称是,“清楚清楚,下官知道怎么做了。下官这就去堂前击鼓鸣冤,定要将苏家逆子的罪行昭告天下。”

    晴雷收回刀鞘,挎在腰间蹀躞,不紧不慢道:“隋大人果然明事理。只是,不用我提醒,想必大人也知道,这整件事情,前前后后,跟我们世子爷,可没有半文钱关系。”

    “下官明白,绝不敢供出时将军。”见对方收回锋芒,隋太医这才敢举起袖子,胡乱抹一通汗水。哪知汗水越抹越多,刮喇好几下也不干净,越发手忙脚乱。

    “那是最好。”晴雷冷笑一声,提刀翛然离去,抛下一阙暗影,隐匿于金乌梵天。

    日上红波浮碧巘,杨柳黄莺啼花梢。晴雷一路行色匆匆,人群里穿梭几个来回,绕道回到时将军府。

    时枫落座太师椅内,两腿交叉搭在案边,脑袋仰靠椅背,抱着双臂阖目养神。初夏和风自窗户拂过脸颊,带着石榴花香,香气氤氲,难消心头余恨。

    因着西厢房同苏绾吵了一架,他独坐书房思忖一夜,直至艳阳高照。满腔的憋屈不痛快,像笼在渔网里的游鱼,闷在心里不得发泄。

    那个疯婆娘,凭什么对他颐指气使、嚣张跋扈?当自己是神女下凡?仗着美色迷惑人心,要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得美!

    哼,他才不要再管她的事,以后就算她哭着喊着求他,眼泪流成河,他也绝不会心软。

    甫一阖眼,脑海里闪现那双澹如星子的眼眸,卷睫扑扇扑扇,撩拨他的心弦,痒痒的。他起手一挥,驱散那诱人的幻影。

    他陡然拔座起身,拎起案上茶壶,咚咚引项灌凉茶水。饮了一海冰萃茶,方压下去身体里蹿涌的那股邪火。

    晴雷趸进书房,见时枫两眼淤红,两手撑在桌案,惊道:“爷病了?早知如此,属下叫隋太医先给爷看病不迟。”

    时枫抬起眼眸,声音喑哑如霜,“人送到了?”

    晴雷拜道:“是。属下送隋太医至刑部衙门口,按爷的吩咐,给了他一包合欢散,叫他去报官。然则……”

    晴雷忧虑道:“单单合欢散一项尚不足以支撑有罪定论,属下担心,刑部没有十足把握,不敢接这案子。”

    时枫缓缓落座,手指弹敲桌案,“人证物证俱在,还须找到受害者尸体。苏家封锁门户好几日,咱们的眼线一直盯着他们,期间并未有任何可疑人物出入。既然尸体运不出去,一定还停留在苏府,我猜,多半埋进后花园的黄土。”

    晴雷问道:“话虽如此,如何能将尸体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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