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由此开始,他想起了他的第三世。
那简短的第三世——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两道人影存在。后来就少了一道,仅剩的一道也在他五岁那年消失,只剩他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清晨的离别,他还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归期有定的暂别。等过个几年,他一定能回到母亲身边去,让那个苦命的女子绽放笑颜。
可,当他像一棵草一样在药王殿挺过一年又一年,他终于明白他再也回不去了。他将会和同伴们一样,化成一具渺小的枯骨。
然而……世事无常。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一场瘟疫爆发,他终于逃出那片深沉的黑暗。
回家的路上,亲眼见过瘟疫有多恐怖的他跪在神庙里向神明祈祷。
他以自己为祭品,祈愿,希望那位不知名的神明能庇佑他的母亲。
可惜,那场瘟疫既给了他希望也给了他绝望。最后,他看到的是一个破烂的小院还有庙里那具腐烂多时的尸骨。
他……终是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多年前,他和母亲一起葬下父亲。
多年后,他自己一个人葬下母亲。
家没了,心也跟着一起破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活,就只能学着记忆里父亲的样子,成为苍凉山一带年龄最小的崖人,拼命养活自己。
自那以后,生活和他预想中的没有什么不同。上山下山,走很远很远的路去卖药。夜里冷就裹紧被子,烤火睡。
起初,他也曾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然后哭着喊娘,但回应他的只有寒风穿过破墙发出的号啸,只有漫漫长夜。
后来,他不再哭泣。
惊醒后,他会默默续上篝火。
有些人,他不是不想念。只是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所以只能沉默。
他,习惯了。
长夜、篝火,破落的小院。
噩梦、泪水,刺骨的寒风。
他习惯了这样的世界,一觉之后,他会带上工具迎着山风走向那山。
若是半夜惊醒,他会静静地凝望屋顶破洞展露的一角星空,看星星。
娘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直到那天——
他惨遭宋家公子陷害,万幸,因一株活死人草得以活命,与她相遇。
他依然记得,那时候的他趴在路边,比之死狗还要不如,狼狈至极。
她就那样,以一种很不合时宜的方式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拯救了他。
咔!
内心世界。
一声轻响,一面镜子顺势来到他面前。
上面映照的影像是他们的曾经。
“老爷子……”
“嗯?”
“我把我的小相公交给你了。我要你向我保证,让他好好地活着,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他。”
“你……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只是找到了我人生最后几年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好,我答应你。”
“那你呢?你想干嘛去?”
“我想杀人!”
镜子中的甘草发出一声怒吼。
她那双眼中有颗颗血泪滴落。
他看到她猛然起身——
那一刻,小小的姑娘就像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之剑,已经出鞘。
烛火摇曳,她说道:
“我不管他认不认我,我只知道我就是他媳妇。在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没人能欺负他。”
“谁敢伤他我就杀谁,谁让他家破人亡,我就叫谁永世不得超生!我现在就走,明天回来。”
在她将要持柳枝离开时,镜子里的那个小小的他醒来,发出一声呼唤。
“姐姐——”
“姐姐在呢,你好好睡一觉。”
现实世界,化成白甲怪人的赵扶摇泪流满面。但他没有立刻醒来,因为枯荣的杀招仍然有效,而他也确实需要继续下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海天一梦的药力利用到极致,才有机会在无限变幻的梦境中找到渊族故土,回到自己妻子的身边去。
内心世界——
晴空万里,山风徐徐。
姑娘和少年离开墨林小城,踏上了前往赵家村的路。再一次看到这一幕,已经是成年男子的少年展露纯净的笑容。
那一天他牵着她的手走了很远很远,他觉得两个人就应该这样走,一辈子都这样。他发誓永远都不会松开她的手。
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