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平和贾玉红夫妻两人的朋友、同事们都陆续来看望贾玉红,人们送来鲜花、同情和安慰;她心怀感激,但掩盖不了绝望和悲戚。人们走后,她倚靠在丁一平宽阔的胸脯上,恋恋不舍丈夫的温情,眼泪刷刷直往下流,她说:
“我已不久于人世,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千万答应。”
“凡我力所能及,你尽管说来,别说一件,就算十件八件也不推辞。”
“我死之后,骨灰要与你百年之后同葬一墓,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我答应你,” 丁一平举手发誓:“我丁一平生是贾玉红的丈夫,死后保证与爱妻合葬一墓,我大丈夫一言九鼎!”
贾玉红深信丈夫崇高品德,他的誓言绝对可信!她坦然地依偎在丈夫怀抱中,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板,生怕他转眼消逝了。丁一平亲吻她的额头,一言不发。
恩爱夫妻,生离死别,互相拥抱,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之中。
这一天傍晚,冷大姐,陈主任在王桂芳夫妇陪同下,来看望贾玉红,大家都是至交,简单慰问和客套之后,冷大姐心平气和地说:
“玉红的悲惨命运,作为大姐我又心痛又同情,但事到如今,同情怜悯又有多少意义呢,搞不好还会使玉红更加悲伤和凄楚。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虽各有理解,但对社会、对人类作一些贡献则是共识。医学的进步,离不开科学家执着的钻研精神和踏实细致的研究工作,比如治疗各种癌症的新药的研发,比如对基因科学的深入研究,都离不开探索和试验。有些课题需要进行病理研究,必然要对病体解剖查验。因此医学研究希望病人和家属理解科研需要,病人遗体捐给医学家作研究是对医学发展的贡献。当然最后遗体还是要火化,把骨灰交还家属处理,完全不影响后人祭奠逝世亲人。我们今天来,就是动员你们夫妻。当然这种大事,要经过再三思量才能最后决定。玉红病例非常特殊,研究意义更加深远和重要;否则作为至交,我们不情愿也无理由来动员了。真是不好意思,反复了若干次的感情纠结,最后还是以医学发展为重,不得不来请求支持。”
“其实捐献遗体这件事从理智上讲,每个人都想得通,” 王桂芳劝解说:“而在感情上,有点无法接受。但是从价值观来看问题,人死如灯灭,灵魂离开了肉体,这遗留的肉体就只是一堆废物。殡葬改革要求把遗体火化,除了移风易俗、注重环保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意义,就是人生在世,精神第一,而肉体只是精神的寄托物而已,人死之后,生命结束,肉体很快腐烂消失,白骨也随岁月流逝而化为泥土。过去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尸体厚葬以为可以永存,到头来也是白骨遍野,事与愿违;近代科技发达,伟人可以装殓在水晶棺中保存,其实这只是追随者的政治需要。棺中遗体只有空壳,并无全尸。为了防腐,便于长期保存,必须全部去除五脏六腑,连脑髓、骨髓也要抽空。细想起来,人在世时,谁敢对伟人怒目相视?谁敢对他肢体磕碰?人们敬仰的是他的思想、功绩。而思想属精神范畴,而功绩成为历史。因此精神呈可贵,遗体如黄土!遗体被科研,黄土变成金。”
“各位朋友不用多说,” 贾玉红眼神暗淡,她有气无力地说:“这些大道理我都明白,我死之后,他人把我如何处置我也不知,解剖也罢,火化也罢,我已没有知觉,听任摆布。我活着让我表态,心里没有准备,请容我三思,请容我与至亲们商议后再说。”
“这是大事,谁也不能马上答复,自在情理之中。” 陈主任说:“这事即使同意,也不能只是口头承诺,一定要签一份法律文书,明确双方权利义务,并用文字注明详细操作程序,来不得半点疏忽和大意。”
“我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你们,” 丁一平半天才开口:“夫妻在世感情天长地久,死后合葬是双方共同心愿,如果其中一人遗体已经捐献,合葬如何得以实现?”
“医学研究不是要把捐献的遗体长久保存,专家一旦研究的课题完成,会将遗体火化,随即把骨灰交还亲属,丧家可以如愿安葬。” 冷大姐解释说:“这个话题很沉重,不宜多提,贾玉红,你们夫妻先商议一番,再征求其他直系亲属的意见才作决定。”
丁一平心情沉重,送客出门也只应酬一声:“各位慢走,恕不远送。”
这是一桩严肃而沉闷的大事,夫妻相对无言,此无言非彼无言;相依相爱,难分难舍的无言是对美好往事的留恋;‘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无言则是一种永别的悲伤和惆怅!
尽管丁一平情绪很差,但长时间不讲话也不是办法,他打破沉默说:
“此事虽不是马上要办,但也不宜拖延;是不是请爸妈、外公外婆一道来商议,听一听老人们的意见。行或不行给人答复,是为人的一种礼节。”
“其他老人通情达理,估计基本不会反对。可能老爹这一关困难重重。”
“征求老人意见,是对老人们的尊重,这件事的主角是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如果你都不能接受,就不必再谈下文。”
“我吗?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