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到底读了什么,陆昭都听得不太真切,他脑中嗡嗡作响,反复回想着长宁侯当初同自己的对谈。
“今日想请陆大人为我妹子做媒。”
“她能以长宁侯妹妹的身份出嫁,再求陛下给她个县主的封号,一来二去,岂不是好事一桩。”
“她出身市井,浑身小家子气,哪里见得陆大人这般的人物。”
陆昭将那些字句反复在心中碾磨,磨出血痕、结了痂又再度揭开,反反复复,直到形成一个痛不见底的深洞。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如梦初醒时,正好听到宣旨的太监那句:“昭晖县主,赐予长公主之子顾望安为妻,吉辰良兮,鸾凤和鸣。丹心目悦,佳偶天成。”
陆昭双目赤红,如困兽般抬头盯着杨遇,哑声道:“是你故意设这个局来骗我?”
杨遇挑眉道:“我不是说让陆大人为我妹子和顾望安做媒,帮她求个县主封号,让陛下赐婚,现在样样都做实,哪里骗了陆大人?”
陆昭指着秦桑冷笑:“她是你妹子,那日在侯府我看到的人是谁?”
杨遇一脸惊讶,道:“那天陆大人并未见到我妹子啊?哦,你说的是香云吗?她是我请来府里教做喜服的绣娘,那日她没干好活,我进去训斥了她几句,莫非被陆大人撞见了?”
陆昭听得冷笑声连连,他自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还未被如此设计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未算到长宁侯会用这样的手段帮秦桑出嫁,现在一切都失了控,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一身喜服秦桑,哑着声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些安排,所以那日才会说那些话?”
秦桑并未回话,只是朝他淡淡一礼,然后被扶着进了公主府。
她穿着大红襕袍,头顶凤冠的华丽闪耀,面容比以往每次见时更加艳丽,让他想到那晚她同自己告别时的月光,皎皎令人神往,却注定没法落在自己手心。
而在她身旁的是她今后的夫婿,那个从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人,如今他竟成了真正的胜者,甚至这门亲事还是自己亲手促成的。
陆昭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几乎下意识地想上前拦住顾望安,可很快身边就围住几个侯府的兵士,杨遇站在旁边冷冷看着他道:“陆大人若要去观礼,得从这边走。”
陆昭脖上青筋凸起,攥紧拳头狠狠瞪他,只恨自己今日根本没有准备,只带了两名随从在身边。
可就算是他带足了锦衣卫,也没法在公主府抢人,更何况圣旨已经下了,这门亲事绝无回转的可能,从他答应杨遇为他妹妹做媒那刻起,自己就已经输了。
这时公主府内点燃了鞭炮,又派下人出来给巷子外围观的百姓派发吃食,百姓们欢欣雀跃,高喊着恭贺世子和世子妃大喜,又赞叹两人是天作之合,一派喜庆景象。
陆昭站在一片恭贺声中,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无力的败犬,可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这时杨遇迈步往公主府里走,回头似是邀请道:“吉时就要到了,陆大人若要观礼,现在可以进来了。”
陆昭用阴鸷的眼神斜看着他,然后望着那扇秦桑走进去的朱门,紧绷的唇线终于松开道:“今日多亏侯爷了费心筹谋,可往后的日子还长,侯爷总不能一直在旁护着。”
然后他也没说一句告辞,就这么转身离去。
杨遇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猛跳了一下,总觉得他此话还有深意。
可他很快摇了摇头想:陆昭为人向来高傲,现在当着众人丢了这么大的脸,必定不会再对妹妹有任何留恋,不视她为仇敌就算不错了。
无论如何,这对新人总算能顺利成婚,杨遇总算松了口气,带着亲兵进门观礼。
毕竟是公主府迎亲,经过这番暗流涌动之后,该有的仪式一样不能少,等到被送进婚房时,秦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感觉比自己连着验了十具尸体还累。
不光她累,张嬷嬷和银枝也累得不行,这时她们望着铺满红色的婚房,看着红烛照着的龙凤合衾酒杯,才顾得上生出感慨:姑娘竟是真的出嫁了。
张嬷嬷实在没忍住,低头用帕子按住眼角,银枝倾身将头靠在她的肩头,本想安慰几句,可想到几人曾在庄子里互相依靠的日子,竟比她先一步哭出声来。
秦桑坐在喜床上看她们这番模样,连忙唤旁边站着的喜娘出去,然后将两人叫到身旁笑着安慰道:“你们哭什么,虽然换了个地方,不还是咱们几个在一起,同在庄子里也没什么分别。”
张嬷嬷吸了吸鼻子道:“话虽如此,可成安……咳世子突然变成了姑爷,上面还压了个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咱们哪能像以前那般自在。而且姑娘你现在嫁给长公主当儿媳妇,可要事事都要小心,不能别人抓住把柄,传什么闲话。”
“小心什么?什么闲话?”顾望安推门走进来,正好捡着最后一句话听进去,眉头微微蹙起。
他办这场仪式只是为了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秦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拜完堂后也不耐烦同什么人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