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弃甩开小太监,垂着伤痛的手腕,一路避人走到南苑后面的莲湖边。
他矮身掀开硕大的莲叶,跳上藏在下面的小船。
小船是真小,只堪堪够让七岁的他横躺进去。
他仰面倒在船里,凝眸望着头顶合起的碧绿叶盘。叶子经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一根一根数着,数到三十时,困意袭来,眼皮忍不住往下合。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猫哭声。
他翻身坐起来,侧着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
不是幻听,真是有道细细弱弱的哭音从左面传来。
他拨动叶杆,从层层重叠的莲叶探出头。
“嗝。”
宋弃愣住。
原来呜呜咽咽的猫哭声是一个雪肤乌发的小女孩发出来的。
大概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她居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哭,小手捧着脸蛋,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嗝儿。
她的头上绑着紫色缎带,紫裙子,紫鞋子,好似葡萄成了精。
宋弃看她蹲在大太阳底下哭,热得一头一脸的汗,也不知道躲一躲,心说哪来的小傻子。
他怕她在这里哭引来宫人,便挥手让她走开,“去找你的嬷嬷去。”
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皇帝的哪个女儿。他一拧眉,说完就要往回缩。
“这是我的船。”
小傻子忽然开了口。
声音奶声奶气,却霸道得很。
宋弃猜她还没断奶。
他心情不好,这里又没有旁人,他才懒得敷衍她。于是他闪身躺回船里。
“我也要坐船。”
听不见听不见,宋弃翻个身捂住耳朵。
“我说,我也要坐船!”
船身晃了一下,宋弃睁眼,躺着往前看。不看还好,一看他惊了一身冷汗。
那成了精的葡萄脚蹬在岸上,身子却趴在系船的绳子上,摇摇晃晃往船头爬。
眼瞅着她那小短腿要蹬空,他忙探身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提到船上。
因为下意识使了惯用手,他疼得面孔扭曲了一下。
“你怎么了?一一很重吗?”
小傻子眨巴着眼睛,凑到他跟前。
宋弃不期然对上两只黑白分明的圆眼珠,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这小傻子生得倒蛮可爱,跟皇帝的儿子完全两模两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拉下脸,用肩膀顶开她自然而然搭上来的小手,“对,你重死了。”他从怀里摸出药油,倒了一些抹在手腕上。
身侧忽然没了动静,他回头,就见那小傻子挥着肉乎乎的小手在鼻子底下扇个不停。
“鼻子难受。”看他回头,她不扇了,嘴里像是解释似的嘟囔了一句。
宋弃莫名想笑。他问她:“你哪个宫的?”
她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没听懂,也不开口,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哼一声,“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皇帝的女儿是个傻子,他又想笑了。
啪。
“一一不是傻子!”
宋弃看着拍在自己脸颊的小手,愣了愣。
凭心而论,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这一巴掌的力道比起宋鼎他们,简直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脾气居然这样坏。
“你……”字刚出口,面前的小丫头乌黑的眼瞳里迅速聚起了一汪眼泪。
宋弃皱起眉,“你打人,还有脸哭啊?”
“你凶一一。”
一一,一一,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弃泄了气,心想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他拎起她的裙摆给她擦眼泪。
谁知她不情愿,头仰着往后躲,“用帕子。”
宋弃没好气,“我没有帕子。”
她还是不愿意,躲来躲去,小船跟着轻轻摇晃起来。
他说:“那不然,我找你的嬷嬷要个帕子去。”
听到这话,她果然乖了。
宋弃给她擦了眼泪,见她垂着湿漉漉的长睫毛,抿着红嘟嘟的小嘴巴,不说话不张牙舞爪了,像个赏心悦目的瓷娃娃。
他算算时辰,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个瓷娃娃送走,好让他安安静静在这里补一觉。
“你叫一一?”他问。
瓷娃娃点头,“我母妃就是这么叫我的。”
她娘是妃子?有女儿的妃子不算多,她会是哪一宫的呢?宋弃又问:“你刚才在那里哭什么?”
瓷娃娃小而鲜嫩的脸上现出落寞的神色,“我母妃出远门还不回来,我想她了。”
她一拍小木船的船身,“以前我和母妃在这里坐过船。她坐大船,我坐小船。”
听到这里,宋弃知道她是谁了。
去年之前,南苑一直是休养身体的顺妃在住着。
而她的女儿,就是宫里那位赫赫有名的昭阳公主。
顺妃去世后,南苑暂封过一阵儿。
皇上和宫妃不常来,宫人们每日扫洒完,也不大在此逗留,这里就成了他躲清静的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