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内,前后宽敞分座几处,前见客、中居住、后练功。
其内,七七八八的道具器械琳琅满目,伙计仆从忙里忙外。
而后院内,这引导众女演练的正是一位明艳女子,坊中姑娘皆亲切地称其为“紫蝶姑姑”。后者在这群新入坊的女子间来回走动,细细打量每一个人的姿势,若有偏差便当即纠正。
踱步至一名姑娘身前,后者略显紧张,紫蝶姑姑见此,便拎起藤条,抵在姑娘下颚处言道:“即便艰难,也亦需保持笑容,这舞的精髓除躯干灵活外,更要紧的却在你们这些小脸蛋上,唯有维持此面容,以成习性,一颦一笑间才能展现芳华。”
姑娘微抿下唇,青涩的目光中略显坚定,是以强装笑意,可这脸上却总显得尴尬,又比先前的状态差了几分。
紫蝶姑姑收起藤条,轻叹一声继而离开,她的步伐倒是轻盈、不紧不慢,而上身自始至终保持着挺立的姿势,踱步时脚尖自然抬起,一步步在舞群中走过,犀利的眼神扫视着这群姑娘,嘴角噙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伴随着她越走越近,又一名女孩略显局促不安,身形明显晃动。
果不其然,下一刻,“哐”一声,水盆便是自她头顶倾下,水洒落一地,溅起的水落在旁人脚边,后者却也不敢多动,只是默默受着。
紫蝶姑姑自是察觉到了,漫步至其身前眸角扫动,“这般还妄想出人头地,倒不如做个洗衣做饭的丫鬟!”口中说着,这手里的藤条可就举了起来。
姑娘怕得发抖,却不敢多说一句,家人送她入京都教坊已是竭尽所有,若她学不成,岂不是寒了爹娘一片望女成凤之心?眼瞧这鞭将要挨在身上,一道温婉之声自不远处而来,打断了紫蝶姑姑的动作。
“罢了,打坏便再习不得舞了,且容她多练吧!倘若真不是这材料,想她日后也会知难而退。”随声音落下,一女子款款而来,她淡抹妆粉,缓迈莲步,其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乌黑发亮的盘发,瞧着真是月貌花容、得体端仪。
其上身着浅蓝直袖大鹿纹衣,绣有“执礼掌乐”四字,下身直针绣鱼油锦百合裙,耳上挂着烧蓝的开石耳珰,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蓝陵川玉手镯,足下蹬着的是色乳烟缎宝相花纹云头鞋,可见身份非常!
众女见此人无不尊称道:“张大司。”
在这京都教坊内,也只有张梅香一句话,才能使得那姑娘免受皮肉之苦,而后者此刻自是感激万分,赶忙拾起盆来置于顶上,重新端正。
紫蝶姑姑撤下掌中藤条,近张梅香身前欠身施礼道:“大司。”
张梅香轻轻点头,并无表述,而是到茶亭边落座。
前者则回首斥道:“好生练着!”
众女不敢不从。
茶亭内,张梅香端起茶盏,碗盖蓖了蓖沫子,目视着场中众女出言问道:“近日送来的如何?”
闻此言,刚至其身前的紫蝶姑姑笑道:“尚可,有几位倒是生得俊秀,若调教调教,或也不错。”
这茶到了嘴边,张梅香抬眉瞥向前者,谨慎道:“不得太过勉强,京都教坊乃宫廷御用,选人自是马虎不得,若有差池,损名事小,惹天家不悦便是大过!”
“是,此后我自当严加训教!”紫蝶姑姑连忙稽首。
张梅香不语,只瞧着那场中众女,这些多以临安城内民女居多,家境苦寒者更占十之六七,虽无差别,但这自小教养与气质,可是极难修得。
目光移开,她自语道:“数月以来,总觉这些新入教坊的姑娘缺了些心志,亦是天资平平,她们当中,多为出人头地而至此处,却少了对舞艺的挚爱之心,殊不知唯心中存有念想,方可舞出灵气!”
紫蝶姑姑垂首不言,片刻后似是记起什么,无奈道:“今年天申节,太常寺选中的可是锦绣教坊的节目!”
言止于此,她抬眼等待张梅香回应,而后者也只是复叹一句:“此事我已知晓,同为宫中教坊所出,近日来比起对方,我等却处处不如,今非昔比啊!”
此番倒也须提先前,宋孝宗即位不久,一日在朝堂上初闻礼部禀报天申节宫廷各司所备节目。宋孝宗闻后思忖片刻问礼部:“现宫中优伶存余几何?”
礼部答道:“凡乐工四百二十余人。”
宋孝宗轻捻龙须:“一岁之间,只两宫诞日外,余无所用,不知作何名色。”
众臣闻言,皆齐声言道:“可蠲罢教坊,两宫寿宴,春秋大宴,均可临时点集。”
宋孝宗点首言道:“善,宫廷教坊日下蠲罢,可于民间设教坊,每逢重要节日,可点选入宫。”
张梅香便是从宫中而出,来至临安城内,营起瓦舍。
见大司仿佛在沉思些什么,紫蝶姑姑沉默片刻后开口安慰道:“虽然离了宫中,但凭您和张总管多年的交情,今后咱们教坊的机会想必也不会少!”
“离了大内,若非仰仗太后的青睐,在这临安怎会有我等的一席之地?”张梅香心中念道。
正寻思,却有仆从自院门而入,立于门后止步出言道:“有话传张大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