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两端

    第一节她是一个爱得如痴如迷却又恨得如癫如狂的女子

    余秀林飞快地画好了一幅画。她曾将这幅画画过了无数遍,对这幅画的每一笔每一划她甚至比对自己手上的掌纹还要熟悉。她看着画中的男子,几乎已经痴了,突然她又发疯似得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这幅画撕成了碎片,丢进了香炉里。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她已经不知道已经重复几次了,她只知道她从来没有如此的爱过一个人,爱得睡着的时候,都会流着泪叫他的名字;她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恨过一个人,恨得咬牙切齿,恨得九死而无悔,只要能从坟墓里伸出手来把他一起拉到地狱去。

    深夜。

    夜凉如水。

    水寒似冰。

    余秀林把自己脱的赤裸,浸泡在河水里,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她已经将自己洗了三个时辰,甚至连她绸缎一般光滑的皮肤都被洗出了惨白色的褶皱,她还是觉得不满意,看她的样子,好像还会继续洗下去。

    杀人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虽然计划了三年,构思了无数次,但当大当家的血溅到她的脸上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生命原来可以这么脆弱。一种莫名的恐惧让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报复后的快感,在那个时候,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胃里一阵阵痉挛。她真的不想杀人,但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二当家带着山寨里的人攻杀过来的时候,她又杀了人,满满三百七十九人。

    余秀林抚摸着自己的胸膛,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胸膛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外,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那是她养的蛊。就是这只蛊,轻易地夺走了三百七十九条活生生的生命,在感受到这只蛊存在的同时,余秀林也同样感觉到了被它杀掉的三百七十九条冤魂。肉体上的折磨往往能让人暂时忘却精神上的痛苦,余秀林把自己整个人都浸没在河水中,冰冷的河水沿着她的鼻腔渗入到了她的肺里,这种窒息的感觉又让她想起来了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目的。

    第二节报复是一个优美而残酷的名词

    六月三十日南宫世家

    “叫南宫平出来见我。”

    南宫远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连手里的茶盅掉到了地上也没有发觉。这封信只有短短八个字,但每个字仿佛都是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看这娟秀的字迹,写信的人应该是个女子吧,但每一个字的每一笔都仿佛要撕裂这张上好的宣纸。这是要有多大的恨,才会让下笔者的笔尖都带着这么浓重的怨气?

    南宫远虽然在意,但却并不准备认真应付,他是南宫家的家主,若是事事亲力亲为,那每天再给他二十四个时辰也不够用。他认为,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而自己的时间,也必须花在必须花的地方,再者,对方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他却有绝对忠心的二百五十三名南宫家的子弟以及三十九名他以极高代价养成的死士,而且他还有南宫剑法。江湖上出现过的剑法很多,近十年就有一百三十七种,但能流传几百年的,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外,也就只有包括南宫在内的那么几家而已。

    但是六个时辰后,南宫远终于整理好他那混乱的思绪,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南宫传死了,死得十分凄惨,他的胸膛上,心脏正前方破了一个大洞,心脏也不翼而飞。他的手还搭在剑柄上,但手臂却脱离了身体;他并不魁梧,但他身体上的伤口却有上千条,像是野兽撕咬过得痕迹。

    二代弟子中,有人已经开始呕吐,就算没有呕吐的人也别过了目光,不敢再看。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南宫远也从来没见过如此凄惨的景象,然而比凄惨让人更怵目惊心的却还是南宫传脸上的表情。南宫传脸颊上肌肉紧绷,眼珠圆瞪,面容扭曲,这一系列特征加在一起说出来的两个字叫做恐惧。南宫传的身上还放着一张纸,南宫远将它翻过来,上面写着的正是“叫南宫平出来见我”八个血色的大字。

    在整个南宫家的第二代弟子中,南宫传的武功是最好的,但在敌手面前,他却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余秀林是在七天之后出现的,这七天里,南宫远将防卫的力量提高了三倍,但还是阻止不了悲剧的延续,每天日落之前,总有一个南宫家的弟子死于非命。

    恐惧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只要有人第一个感觉到它的存在,并将它确实地说了出来,就会引发一连串恐惧的连锁。在人的情感中,愤怒如火,来的最为迅疾猛烈,但恐惧却像是杂草,更加顽强也更加具有生命力。在这两种感情的角力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愤怒燃尽的刹那,占据人心灵的必将会是恐惧,所以当余秀林施施然进入南宫家的时候,南宫家弟子脸上表现出来的已经不是那种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悲切。

    是你?南宫远是一个非常重视仪表的人,但他现却早已没有了半点的潇洒从容。他的衣服胡乱地穿着,脸上的胡子也没有时间修理,眼中尽是血丝,再加上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若是现在走在街上,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他是南宫远,只会将他当做一个乞丐。

    “是我”。余秀林道。

    “原来是你!”

    “真的就是我。”

    “好!”南宫远放声长笑,却又像是慷慨悲歌地道:“所有是与非,恩与怨,今天就我们做个了断”。

    南宫远出剑,南宫世家门下的弟子也跟着出了剑,虽然对方是个女子,但他们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须先洗掉自己心中的恐惧,以眼前女子的血。南宫远的剑法不弱,就算是在这心神荡漾间,他的剑法仍然要比南宫传高上两倍,不过他很快发现,就算他的剑法再高上十倍,他们的人数在多上十倍也没有用,因为余秀林已经练成了蛊,传说中最邪恶、最恐怖的血蛊。

    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是因为江湖中很少有人会养这样的蛊,近二十年来,它已成为绝迹。传说要养成血蛊,必需以自己的心血作为养料,并佐以来自九天十地的怨毒,所以养成血蛊的人都绝对活不过三十岁,但血蛊的威力也十分恐怖,它不仅绝对可以抗衡一个最绝顶的高手,而且就算血蛊的主人在战斗中不幸殒命,血蛊也不会消失,反而会变得更疯狂地杀戮,直到方圆三里再无人烟,或者三个时辰后时限来临。

    包括南宫远在内的二十个人围了上去,片刻之后,有十个人退了回来,没有退回来的十个人无一例外都倒在了余秀林脚下,胸口都破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洞。

    “不行了,太厉害了”。

    “快退回去!”

    “这到底是什么啊!”

    “骗人的吧!”

    在这一片惊慌声中,余秀林却笑了,笑声极其疯狂,笑姿却风姿绰约,随后她一字一句的道:“叫南宫平出来见我”。

    接着她又森然道:“如果你们不把他交出来,我就杀光你们这里的人自己找,我就不信将整个南宫家翻个底朝天,就找不到一个南宫平”。

    余秀林又准备出手,但她却停住了,因为她又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轮椅上的人。虽然他坐在轮椅上,但他给余秀林的压力却比十个南宫远还高,虽然他的武功已经全废了,余秀林却惊奇地感觉到,在他出现的瞬间,南宫家族的子弟突然有升起了一丝希望,余秀林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南宫家族的老爷子南宫放。

    第三节我曾在前世今生里找了你几百个来回

    你是不是要见南宫平?不待余秀林回答,南宫放又道:你要见宫平,就跟我来。

    于是余秀林就跟着他去了,她不惧怕任何陷阱,她唯一害怕的事就是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南宫平,只要有一丝机会将南宫平带下地狱,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闯过去。

    余秀林不知道自己跟着他走了多久,她的脑袋就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浆糊,思绪唯一能捕捉到的一件事就是:也许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到了”。南宫放终于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一座老旧的宅院和一扇斑驳的门,他的声音也蓦然把余秀林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现实就得勇敢地面对。

    南宫放轻轻地敲了几声,门缓缓地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佝偻的老人,他正拿着扫帚,或许在南宫放敲门的瞬间,他正对着秋风扫着这满院的落叶吧。老人看到余秀林,似乎很激动,他哆嗦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南宫放推着轮椅,走进了这座院子唯一的房间里,余秀林跟了进去,才郝然发现这是一座祠堂。

    祠堂里并没有南宫平,南宫放却拿下一块灵牌,抚摸着它,就像是一个慈祥的祖父看着自己孙子,由于灵牌是背对着余秀林的,所以她并看不清楚上面的名字,南宫放道:你能不能看出这块灵牌是什么时候做的。

    余秀林耐着性子将这块灵牌端详的许久,才道:“大约是三年前!”

    南宫远逼视着余秀林道:“它有没有可能是最近仿制的?”

    “不会!”余秀林避开南宫放的目光,摇摇头道,“木头或许能找三年前的,但它切割处的磨损程度,油漆的色泽却是仿制不出来的”。

    她在这一瞬间仿佛抓住了什么,似乎是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她大声地喊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南宫放将灵牌递了过去,沉声道:“你为什么不将它翻过来看看”。

    余秀林颤抖着将灵牌的正面翻过来,上面果然写着南宫平之灵位六个金色的大字。

    第四节南宫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又恨又怜的名字

    余秀林将所有与南宫平有关的东西整齐地摆在湖边,然后缓步走进湖里,这次她没有感觉到恐惧,哀莫大于心死,既然心已死,又怎么会有多余的感情去感受别的感觉。

    湖边摆着的东西分别是一根长箫、一支头钗和一件鲜红嫁衣。

    余秀林犹记得她和南宫平相识在一个夜里。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寂寞的女子。

    在有阳光的时候,她总是站在阴影里;

    在有灯光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坐在背光的一边;

    就连在选择乐器的时候,她也没有选择秀丽典雅的古筝,而是选择了一管箫,因为她觉得,她和箫一样,是带着些许空灵和孤寂的女子。

    她开心的时候吹箫,悲伤的时候也吹箫,心绪不宁的时候还是会吹箫。她与南宫平相遇的那天,她还是在吹箫。

    在后院的树的影子里,她将一管长箫吹的空灵而带点凄婉,随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的事,箫声一变,变得曲不成调,语不成音,但她还是一个劲不停地吹,就在这时却突听到一声轻笑。

    “谁?”她问。

    月光溶溶,树影横斜,分明无半点人声。

    是谁这么卑鄙,居然躲在暗处偷听她的心事?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通常他们都把它放在自己的秘密角落里,这个角落也许在别人眼里根本无关紧要,但对自己来说这个地方却是自己的绝对领域,是绝对不会轻易示人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让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往往比自己的裸体被看到还让人觉得羞耻。

    她越想越羞,越羞越气,于是她将声音提高了一度,“到底是谁,给我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人。

    从月色中走了出来。

    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尴尬的笑。

    “对不起,我真的只是迷路了”,他摆摆手,轻轻说:“不过这种箫声却不该是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吹出来的”。

    余秀林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有三分的好奇外加七分的手足无措。

    “其实我也是会吹箫的”。他看气氛越发的尴尬,于是伸手拿过余秀林手中的长箫,试了几个音符,兀自地吹了起来。

    他果然很会吹箫,不过却是另一种风格。

    大凡音乐,大都分承、启、转、合,初如春风化雨,娓娓道来,后如惊涛骇浪,乱石穿空,最后又归于平静,但他的箫声却是开场就是铁血铮铮,到最后结束也丝毫不减豪情。他的箫声明明是大开大合的,但余秀林却能清楚地感觉得到这大开大合中夹杂的细腻的柔情。

    余秀林从来没想过她这一管箫还能吹出这样的曲子,她还以为箫本来就是凄凉的乐器,只会吹出练霓裳、蝶恋花一般带点忧伤的曲调,但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原来箫是没有什么风格的,什么样的人就会吹出什么样的箫声。

    她抬头看去。这时月光正洒了下来,照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的眼睛比星星还亮。看着他的侧脸,余秀林突然不想学箫了,她想学画,因为她想永远地将时间停在这一刻,永远记住这一瞬间

    随后的几天中,每天她都会一如既往的到那个地方,只是与往昔不同的是,每一天她心中都有一股强烈期待。而他每天也都会准时到来。

    第五节假如不曾遇见

    余秀林曾无数次的想过,假如不曾遇见南宫平,她会不会过得更加快乐?

    每天生活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里,管它沧海桑田还是斗转星移。虽然有点孤独,但自己不是已经习惯孤独了么。

    她本来就是月亮一般的女子,为什么要偏偏要让她遇到一个太阳一样的人,为什么要让她的世界里,从此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认识南宫平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牵肠挂肚,在认识南宫平之后,她却学会了将他的一切和她的喜怒哀乐连在一起。

    思念是一种折磨。

    余秀林就在这反复的折磨中累得筋疲力尽,却还乐此不疲。

    爱上他真的是一件没办法的事。

    幸好南宫平也是爱她的。

    在遇见她的三年后,南宫家与余家联姻。

    在众多的姐妹中,南宫平选中了她。

    本来和南宫平联姻的应该是她的四姐。

    的确,不管是哪个方面,她都是比不上她的四姐的,从小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四姐聪明、美丽、大方,就和太阳一样耀眼,和南宫平站在一起,永远是最吸引人注意的人,他们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不过是无人注意的月亮,或者根本连月亮都算不上,她难过,却从来不敢奢望,她只会在流泪后真心为他祝福。

    但在定亲时,南宫平却发现了人群中她的落寞,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对她道:这一生我非你不娶。

    她瞬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她惶恐、愧疚,甚至觉得对不起她四姐,但她却又不能不承认,当时她真的很喜悦。

    原来太阳也会偶尔围着她转的。

    若故事就此结束,那当然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惊变却总在最没有防备的的时候发生。

    夜已经深了,连昆虫的叫声也消失了,余秀林终于从河水中走了出来,她披上鲜红的嫁衣,理了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把发簪温柔地戴在头上,拎着长箫,缓缓地朝着山上走去。

    余秀林曾以为,自己会爱南宫平爱到不惜牺牲一切,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而南宫平也必定如此。所以当大当家的把她抢上山的时候,虽然害怕得全身都战栗,她却用南宫平送她的发簪坚定地对着自己的喉咙,发誓绝对不会让他碰自己一根头发。

    看着她的样子,大当家的却讥诮地笑了。

    “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大当家的问。

    她警惕地道:“什么赌?”

    很简单,大当家的道:“如果你等的那个人有胆子在七天之内上我这虎头山,我就放你们走。但是,如果七天之后你等的那个人还没来,我就杀光你陪嫁的人,并且你也要当我的……”

    “好”!她想也不想立刻答应。

    这场赌大当家的赢了,南宫平没有来。在这七天里,余秀林痴痴地等,却只等来一次次的失望。希望慢慢幻灭,绝望的海水开始涨潮,终于将她完全湮没。

    大当家的果然杀了她陪嫁的人,当着她的面。

    奶妈蓉娘、丫鬟翠儿、轿夫李三···,看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个的死去,她的爱也终于完全变成了恨。

    她把所有希望压在他身上,他却背叛了她。也许就算没有那个赌约,大当家的也没打算放过他们,但她还是觉得相信南宫平的自己也应该背负上相同的罪孽。

    她以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这个世界背弃了她,于是她要报复这个世界,所以她不惜堕入地狱练成了血蛊。

    但事实并非如此。

    恍惚间,余秀林的思绪又仿佛回到了三天前与南宫放的对话中。

    其实那次南宫平去了,南宫放道:“他就死在虎头山上。”

    他用手指划过灵牌,温柔得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为心爱的孙儿抖落一身风尘,然后他接着道:“在接到你被劫的消息的当天,南宫平就在我门前跪了一夜,要求我们派人去救你,但当时南宫世家正和火莲神教斗到关键时刻,根本抽不出人手,而且我也不同意他去,他的手上突然用力,生生将灵牌掰掉一块:可是他还是去了,然后他就死在了虎头山上。他咬着牙道:和火莲神教的战争我们赢了,但也元气大伤,不然就是十个虎头山,我也把它给铲平了”。

    余秀林已经上了山,这时突然刮过一阵寒风。据说人死后若是有强大的执念,那他的灵魂将徘徊于他葬身的地方,不会消失。刚才那阵寒风会不会是南宫平呢?

    她突然捂着嘴巴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了大口的鲜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内脏的残片。

    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吧!血蛊一旦养成,则每日必杀一人,不然就会反噬饲主,而她已经三天没有杀人了。

    拜托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她在心中反复地默念。

    她终于到达了山寨,身体里的蛊毒就在这个时候爆发。

    这就是南宫平身亡的地方吧!生未同衾死同穴,或许这个结局也不错呢!或许是看见了什么,倒下去的瞬间,她张开双手,仿佛迎接着情人的拥抱,她的嘴唇露出一丝欢喜而又幸福的微笑。

    第六节结局之后的结局

    山的另一边居然还有人在窥视着这发生的一切。

    南宫放和那个扫地老人。

    南宫放问:“她死了么?”

    扫地老人道:“是的。”

    南宫放道:“其实她是一个可怜的人!”

    扫地老人道:“她是的。在她以为南宫平背叛她后,她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仅靠着仇恨的力量苟延残喘地活着,现在你却连她的恨也一起抽走了。没有爱、没有恨、不能爱也不能恨,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柱,除了死之外,她早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扫地老人转过身来,南宫放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南宫放漠然道:“我们回去吧”!

    这次扫地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南宫放似乎有些恼怒了:“南宫平,你到底想干嘛”!

    南宫平,他居然是南宫平。他没有死在虎头山上,他果然还是背叛了她。

    南宫平却笑了,他的一生中,南宫放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从来没有反抗过他,在长久的积威之下,他已忘记了反抗,但这一次他却第一次没有理会南宫放的恼怒,他的眼神坚定且平静,仿佛有种做了某个决定的从容,他问道:“我今年多少岁?”

    南宫放犹豫道:“二十五。”

    南宫平抚摸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道:“可是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却至少有五十岁,对不对。你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认出我是三年前那个玉树临风的南宫平?”

    南宫放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南宫平道:“六年前,南宫世家和火莲神教的战争刚刚开始,为了对付火莲神教的蛊,我奉命去和整蛊世家的余家拉近关系。在整个余家中,我觉得她是特别的,慢慢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别有目的的亲近。他缓了口气,接着道:可是现在我好像明白了,我是真的爱上了她,如果一个女人能对你痴情到这个程度,爱上她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爱她?”南宫放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讥诮地道:“其实你真的上过虎头山吧,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你却把她丢在山上,夹着尾巴跑回了南宫世家。”

    “是的。南宫平依旧不愠不火,我乔装上山的时候,正好见到大当家的在练刀,和我们花哨的剑法不同,他的每一刀都朴实而有效,一刀就将飘落的柳絮劈成了八半,我自认剑法还不错,但我却相信我在他手上走不过三招。”

    “当时我突然想到了死,原来生命可以如此脆弱,只要和大当家的一交手,就必死无疑。”

    “在生与死的夹缝间最能看清楚人的本质,有的人一生都过得相当窝囊,但在最后关头却能表现出该有的骨气,有的人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但在最后的关头往往会恬不知耻。当时我害怕了,我从来没想到我自己会害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大当家的刀法还是在害怕自己在害怕这一事实。”

    “所以我跑了,跑回了南宫世家,躲进了祠堂里,给自己立了牌位,不敢见人,也不敢打听她的消息。”

    这些话似乎在南宫平心里积压了很久,现在终于有机会将它说出来。“因为心怀愧疚,我每一天都过得相当痛苦、就如同是在地狱中,在短短三年间,我竟老了三十岁。”

    南宫放沉默,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告诉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南宫平是一个聪明人,想得通的就一定能想得通,根本不用他说什么,关键是想通之后能不能放得下,如果他能挺过感情这一关,就能涅槃重生,成为南宫世家最优秀的人才。所以他只是说:“你现在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不。”南宫平再次摇头,我怕我冷静下来之后,就没办法继续刚才我做的决定了。

    “什么决定?”

    南宫平不答,却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她自杀?”

    南宫放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她知道我还活着,她已经练成了血蛊,我救不了她,那么我希望她至少可以笑着死去,她的一生太辛苦了,我不希望她到死都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而且我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南宫平一字一句地道:“卿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

    南宫平终于也走入了月色中,他的步履坚定,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脚步,南宫放的喊声还在持续,他却背过身子,将它抛在了身后。

    这三年,由于我的软弱,我们错过了彼此,现在我终于来找你了,不过你还认不认得我呢?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会不会原谅我呢?算了,认得我也好,不认得我也好,原谅我也罢,不原谅我也罢,就算是追到九天十地我也要找到你,对你说两句话。

    一句对不起!

    还有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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