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30日

    金马桥一直到了90年代仍是江城最繁华的城中心,目不暇接的店面和这里纵横交错的街巷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如今,一进入金马桥,碎石瓦砾的道路四周,破缸琉璃渣、变了形的窗框、散了架的旧家具和缺头少尾的墙砖残骸堆成了山,偶有四分五散的镜片躺在上面,反射出天光灰白色散雾般的云。枯黄的梧桐叶子落了满地,被前一夜过去的细雨粘在地上,有的卷了边,有的被泥土牢牢的粘在地面上。一辆白色的警车疾驰而过,新落下的秋叶飞旋起来,又落入两旁潮湿的树叶队伍中。

    许炎彬给一脚刹车,好通过前方的弯道,路况差,仅供一辆车身过去的路上满是碎石,挤得轮胎咔吱作响,如在嘴里嚼冰块。许炎彬对这里很熟,奶奶家就是这一片的拆迁户,早几年前就已经搬进政府给的安置房。他只是惊讶,金马桥一片拆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钉子户在这里,看样子是打算“死嗑到底”!

    几百米开外的工地上,新建的“古城”主体已然完工,他眼前这片废墟本是与古城一体规划的别墅项目,按这个拆迁进度,主城区怕是又要多出一片影响市容的“鬼城”了。

    许炎彬做刑警十二年了,江城市青湖区重案大队的队长也做了三年。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当然,工作给了他很多回报、荣誉和晋升的机会。但他最近被家务事搞得焦头烂额,吕文提出离婚,这不是她第一次提了,起初几次,他以为那只是女人发表对生活不满情绪的一种途径,与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不过,他没当回事。

    前天,在队里,许炎彬收到了一份法院来件,他想也没想,当着队员的面就拆了,里面是一份法院的传票,通知他1月2日到法院,处理吕文的离婚诉讼案件。队员们如看见了什么限制级的照片,聚在他跟前的几个脑袋一眨眼就不见了。

    “操蛋!”许炎彬心里骂道,夫妻俩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解决?这事,在他心头绕了几个晚上。思来想去,自己长年做刑侦工作,居然连枕边人的异样也未发觉。一个女人,一个中年女人,一个有孩子的正常中年女人,铁了心要与自己的丈夫离婚,要么是男人冷了她的心,要么,就是她变了心。许炎彬自问,自己确实谈不上顾家,但要说伤吕文的心,倒也很不至于。吕文变心了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心?居然也没留意到蛛丝马迹。

    许炎彬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学习、工作、生活,一直以来都稳扎稳打。他不是那种破起案件来天赋异禀的警察,也不是搞起人际关系来八面玲珑的人才。单从外形来看,他甚至有些斯文气、有些削瘦,颧骨高、鼻梁挺,像雕刻刀凿过,棱角分明,一头丰盛而短的黑发,立在宽朗平滑的白额上。在刑警的职业上,他晋升的不算快,也绝不算慢,凭的就是一个字——“稳”。这个“稳”字,将他局限在很多条条框框里,不喝酒、不收礼、不求人办私事、不搞裙带关系。他内心有许多准则,这些准则刹住了他的欲望。

    人近中年,他没想过离婚的问题。孩子都三岁了,又不是有什么非分开不可的理由,中国人的婚姻不就是那么回事?他承认自己对她关心得少,孩子的陪伴和教育上也做得很不够格,这跟自己的工作有很大关系,当初吃了秤砣要嫁给他的也是吕文,她明明知道刑警的工作性质。早些年,出差是如家常便饭,近两年,他已经尽量减少异地办案频率,多在家里陪伴她们。可刑警这行,真没办法过上那种朝九晚五有规律的日子……

    工作永远做不完,生活得继续,每个成年人都在忙碌中无声变化。现下,他倒是学会点自我解嘲,这世上,了解别人不容易,了解自己更难。否则,哪来那么多案子等着他去查?

    前方一幢灰不溜秋的平顶水泥房四周围着警戒线,这房子在周围都是瓦砾砖堆的废墟里显得像一座孤坟,许炎彬将车靠边熄了火。一条腿刚踏下来,脚底就粘上一片树叶。房间内,取证科的同事已经在干活。

    “师父。”队里的王斑先到一步到达现场,他一进队就跟在许炎彬后面,每个新人进队都要跟个老队员,许炎彬这些年带出过不少精兵强将,叫一声“师父”本也合理,但他不让队员这么叫他,也就王斑,多年来一直坚持管许炎彬叫师父。

    “什么情况?”

    “男性死者,是市第四医院的医生,50岁,死因不明。”四院是江城市的精神疾病专科医院。

    许炎彬挑着眉看了一眼王斑,“谁报的案?”脚下没有停顿,边说话边往房间里走,尽管这处房子从外观上看来破败不堪,一幅即使不被拆迁也随时可能被风吹倒的惨样,但内部却井然有序,看样子一直有人照看或居住。房子是典型老房子的结构,一间连着一间,似贪吃蛇的身体构造。

    进门第一间,靠墙一个简易架子,架子上有水壶,水杯和一些一次性用品,说得上空旷。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整洁、干净,所有物品的摆放,不论大小,都朝向内侧房门,任谁看了都有难免有了第一判断——收拾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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